陳老太爺也不習慣回鄉,可要在京城,隻怕前後差別更會讓他不習慣,畢竟陳老太爺從出生起,就是齊王的表弟,所到之處旁人都是笑臉相迎。可此時碼頭上,人很多,也很熱鬧,但能看出多是來趁船的,而不是來接陳家人的。


    船已經靠岸,管家去喚了轎子上船,沒過一會兒就進來對曼娘道:“太太,小的們無能,竟隻喚來幾乘小轎。可這小轎,怎麽能襯太太們的身份。”曼娘哦了一聲就道:“小轎也好,喚上來吧,至於那些旁人,就讓她們走路上碼頭。”管家本還準備了一肚子的話,聽曼娘這樣說隻有應是,讓人去叫小轎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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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時上來的,果然隻有幾乘小轎,一家子依次上轎,別的丫鬟婆子,全都步行下船。能在主人家貼身服侍的大丫鬟們,比起普通人家的小姐還要嬌慣一些,此時見竟然要拋頭露麵走上去,不免有幾個丫鬟麵有難色,悄悄地問管家:“大叔,可還有別的轎子雇一頂來,不然我們這走上去,碼頭上那些人,氣味未免太過肮髒。”


    管家回頭瞧一眼就搖頭:“你當我不想多尋幾乘?這裏我又不是沒回來過,原先說一聲我是陳家的人,要尋轎子,轎行裏立即就給我備十來頂,可是今兒你曉得是怎麽一回事?不是捏著嗓子說,大轎都被人定了,就是說連小轎都隻剩下這麽幾頂?你瞧瞧,連我婆娘,都是走路上去的。”


    丫鬟們越發麵有難色,秋霜正瞧著人把行李點運上去,聽到她們這樣說話就把臉一沉:“太太已經有了吩咐,難道你們還要不做不成?這轎子都已經上去好多時候,你們還在這不動?還不快些上去。”丫鬟們被她這麽一喝,這才一個個用衣袖把臉遮了,吩咐小廝們在旁護著,慢慢地往碼頭上去。


    富貴人家的貼身丫鬟們,都是外人少見的,當這群衣著鮮明富麗的如花少女走上碼頭時,頓時碼頭邊有幾個扛活的力夫的眼都被吸引過去。已經有人在問,這是哪家的丫鬟,怎的不坐轎子,而是走路上碼頭。有人故意聲音很高的說,這原本是陳尚書府裏的丫鬟,陳尚書現在倒了黴丟了官還鄉,想要多雇幾乘轎子,誰知那轎行得了本縣老爺的吩咐,不敢多雇。


    這些丫鬟們聽著這些鄉下人高聲議論,評頭論足,隻覺得如受到從沒受過的侮辱一樣,有幾個的眼裏,頓時有淚出來。有那老成些的管家娘子瞧見這些丫鬟的表現,不由在那皺眉,連下人們都如此,多是隻能受富貴不能忍苦難。


    一家子回到家裏宅中,除了管家,也有幾個族人在那裏等著,應酬一番後曼娘先請那幾位族人往廳裏麵坐,然後把陳老太太安置了才進廳和她們說話。闊別當年,都有無數的話要說,當年的族長太太,現在也已白發蒼蒼,看見曼娘就道:“見你們都平平安安的,我就放心了,你不曉得,三侄兒辭官的消息傳來時候,這什麽流言都有,甚至於有要抄家的傳言,還有那可惡的小人,跑到我們麵前說三道四,說的不外就是陳家現在沒了尚書,門戶沒原來高。真是沒見識的人才說,陳家雖沒了尚書,可那做官的人還有十來個呢。”


    曼娘由族長太太把那些發泄的話都說的差不多了才帶上慚愧的笑:“本是我們的事,沒想到連累了族裏,著實不應該。”族長太太擺下手:“這算什麽,不過就是辭了官,這年頭這種事多著呢。”說著族長太太的眉就皺一皺:“你們這回回來,我見竟然隻有幾乘轎子,那些從人都隻有走路回來,想是轎行裏不肯雇轎。”


    曼娘雖能想到這回來會受到冷遇,但沒想到最開始竟是轎行不肯雇轎,不由淡淡一笑:“我還覺得奇呢,別的罷了,可這轎行我們又不是仗勢欺人不肯給他們銀子,怎的不肯雇轎?”族長太太還沒接話,旁邊一個婦人就拍一下手:“三嫂子,這事我告訴你,是本縣老爺曉得你們將要到家,特地讓人去和轎行裏說的,說不許雇轎給你們,還去書院裏麵也這樣說,說不許聘三哥為山長。那副嘴臉,著實是……”


    曼娘隻低頭一想就想出緣由,辭官歸鄉的官員也多有起用的,造出這種現象,不過是想讓人知道陳銘遠在鄉裏不受歡迎,哪堪為官。不由淡淡一笑:“由他們去,橫豎這會兒安置好了,以後出門自有車馬,這雇轎的機會不多。”這話立即迎來眾人的讚揚,說曼娘的心平,果然不愧做了這麽多年的當家主母。


    曉得他們遠道歸來,族人們也沒說多長時候,也就告辭。曼娘送她們出去,依著門細細想著心事,袖子被緋姐兒拉了一下,曼娘低下頭:“怎麽了?”緋姐兒一副小大人的樣子:“娘,就是我身邊的那幾個姐姐,不如換了吧。”換了?這剛到家,就要把身邊服侍的人給換了?曼娘看著女兒笑一笑:“為什麽要換呢?”


    緋姐兒的眉皺起,把方才下船時候那幾個丫鬟的話說出來,落後又道:“我曉得,我身邊的貼身丫鬟,未免嬌慣了些,可是這做主人的還沒叫吃苦,她們一個個就在那各種委屈,久而久之,這樣的人在我身邊,隻會讓我不好,所以,娘,換了她們吧。”曼娘捏捏女兒的小鼻子:“我的緋兒,現在也是有主意的。可是你要曉得,換一個人容易,但要讓她們心服口服是難的。借了這個機會,敲打她們一下就可以了。”


    這樣可以?緋姐兒的眉又皺起,曼娘拉著女兒坐到椅上,和她細細說起來,母女倆還在說話,陳銘遠就走進來:“哎,這家裏的天,比京城要熱一些,都這個季節了,還要穿夏衣。”說著陳銘遠看向女兒:“我的小緋兒,怎麽不高興了?”緋姐兒的把嘴巴緊緊閉住,看向曼娘,曼娘會意,讓女兒回房才對陳銘遠道:“她和睞兒不一樣,睞兒是能吃委屈的,她不能。”


    我的女兒怎麽能吹委屈,陳銘遠的話在嘴邊,猛然想起現在已經不是在京城,忙把話咽下去,對曼娘道:“女兒家本來就嬌慣些,你想睞兒了?”曼娘點頭:“不光想她,還想阿顏了,她的身孕,算著也快到時候了,也不知道給我們生個孫女,還是生個孫子?”陳銘遠順手從妻子發上撚下一根白發:“瞧瞧,你就是想的太多,白發比我的還多。”


    曼娘並沒反對丈夫的這句話,而是輕聲把今日聽來的話告訴他:“雖是鄉居閑住,可瞧這樣子,他們是巴不得你永不錄用才好。”想來想去,也隻有陛下遣人送行惹的禍了。陳銘遠勾唇一笑:“由他們去,一個個眼睛隻看得到那點地方,恨不得長久占著這個位置,可是陛下他,不會允許的。”


    皇權和相權,曆來都有爭執,陛下這次退讓,目的是讓他們下回做出更大的讓步,畢竟天子,沒有永遠退讓的道理。曼娘看著丈夫的眼,輕聲道:“你還是想回朝中。”這句話不帶疑問,陳銘遠隻把妻子的手握在手心,曼娘的眼低低垂下,他到哪裏,自己就到哪裏,也隻有如此。


    陳銘遠回鄉數日,附近的鄉紳們,也有來拜訪的,隻是本地知縣老爺,並沒上門拜訪,已有人悄悄提醒陳銘遠,都說破家的縣令,雖曾做過那等高官,可是對知縣也要應酬一二,免得到時他造幾句謠,說有閑住官員陳某,橫行鄉裏欺壓百姓,致當地官員苦不堪言。到時總有人要下來查,雖無憑據,卻不能白白地惹了這等小人。


    陳銘遠但笑不語,回來數日這知縣的來曆已經知道的清楚,上一科會試得中的,原本不是在本地任官,而是在湖北任官,是自己回鄉前一月才調任過來的。而上一科的會試總裁,就是梁首輔,他為了讓自己得到一個永不錄用的評價,真是費盡心機。陛下您本是讓我走的好一些,誰知給我惹了這麽大的麻煩。


    陳銘遠搖頭歎氣,這些事情,不是遠離朝堂就可以避免,或者說,曾在朝堂上一日,就難免會遇到這些事。陳銘遠按兵不動,依舊在家中訪親問友,教教小兒子功課,就等著看那位知縣,還有哪些招數?


    陳銘遠在這不動,急壞了那位知縣,畢竟本縣回來一個辭官而歸的尚書,按照官場禮儀,很該去拜見,況且當日也在老師麵前誇下重口,定會讓陳銘遠忍不住,有了劣跡,那時再由自己上報,讓陳銘遠再加一個永不錄用的評語,絕了老師的後患才是。可是陳銘遠每日那麽平靜,不管是什麽事都到不得他跟前。


    思來想去,知縣索性先去拜見陳銘遠,尋機而動罷了。


    看到知縣送來的帖子,陳銘遠的眉微微一揚,果然是年輕人,耐不住。吩咐管家到那日好生備一桌酒席,陳銘遠也就要去看陳慎的功課做的怎樣。管家接了陳銘遠的話就道:“老爺,難道不難為?”陳銘遠笑出聲:“有什麽好難為的,他畢竟是父母官,本地父母到此,總也要好好招待才是。”


    管家依言退下,心裏還在歎氣,不過就是個七品知縣,當初在京城時,這樣的官員,要進陳府的門還要說好話。現在,什麽叫做虎落平陽被犬欺,算是明白了。


    到了約定那日,知縣果然乘轎而來,知縣出門,這排場還是不小,轎前喝道的,轎後跟隨的,前呼後擁到了陳府。知縣下了轎,端正看了看,陳銘遠在家鄉的宅子是當初九阿公修建的,用料上乘,到現在也有五十多年,知縣瞧瞧就在心裏點頭,果然是有底蘊的人家,這一路過來,陳家人聚集的地方,全都透著和別人不一樣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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