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太妃的喘氣聲越來越長,終於開口對熊三爺道:“我這一生,有歡喜有傷心,小姐她的日子,過的好嗎?”熊三爺有些奇怪,但很快就道:“家祖母自然沒有太妃的富貴榮華,不過是和祖父白頭偕老罷了。”


    不過如此罷了,陳太妃似是自語:“如此,就好。”說完陳太妃的眼就緩緩閉上,那喘氣聲越來越長。這是將要油盡燈枯的前兆。齊王對太子恭敬地道:“殿下,是否……”太子對齊王道:“還請十一曾祖把外人都請出去。”皇帝既遣太子前來,想來不止僅僅隻是探病這事,齊王妃已去了屏風後麵,請陳家內眷往外回避。


    熊家人雖感到莫名其妙,但也遵令起身出去。跟在熊三爺身後的熊大少爺聽到衣裙窸窣之聲,忍不住悄悄抬眼去看屏風後轉出來的人,一眼就看到睞姐兒,比起原先多了幾分端莊,熊大少爺的心不由微微一蕩,接著就忙跟著熊三爺走出屋子。


    已有侍女過來請熊家人到廂房歇息,熊三爺正待說話,就聽到院門口傳來說話聲:“這裏好生熱鬧。”聲音有些高亢,自進了齊王府,熊家人就小心翼翼,此時聽到有人這樣說話,不由往門口看去。


    陳家這邊曼娘的眉已經微微一皺,對陳大太太小聲說了一句,陳大太太恍然,忙帶著眾人行禮下去:“見過二公主。”比起數年前,二公主長高很多,容貌更顯俏麗,眉眼間神采飛揚,帶著皇家女兒特有的驕傲。


    二公主妙目一轉,認出麵前的陳家人,麵上笑容滿溢,親自上前扶起陳大太太:“還請起身,我是聽說老太妃病重,和母後討了差,來探望老太妃。”二公主和陳大太太說完這句就看向睞姐兒,那件事後,睞姐兒每有進宮,身邊必有皇後派的宮女跟隨,絕不讓二公主和睞姐兒單獨在一起。


    二公主的眼微微眯了下,就算心裏對睞姐兒再不滿,她也知道不能說什麽,畢竟帝後再寵*二公主,也不能因她的喜好就貶斥大臣。屋內已有內侍走出,二公主對陳大太太微一點頭就往屋內去。


    熊三奶奶的手心都滿是汗,見陳家人依舊從容淡定,不由默然,久居鄉裏的和久居京城的畢竟是不一樣的。侍女已上前請他們各自去歇息,熊三奶奶也不能和曼娘說什麽,隻是微一點頭就各自進了廂房。


    二公主掀起簾子進屋,正看見太子已經對著陳太妃跪下,齊王大驚,正要阻止太子。太子已對齊王搖頭:“十一曾祖,此時隻論家事,不論國事。”論家事,齊王就是太子叔曾祖,陳太妃的輩分更高,這一禮陳太妃受得起。


    二公主見狀也上前跪下,太子已對陳太妃道:“太妃是家裏輩分最高的人,父皇已經擬詔,太妃陪葬孝宗陵墓。齊王曾祖曆來為人寬厚謹慎……”太子沒有說完就看見陳太妃睜開眼睛,陳太妃已經伸出手,聲音有些嘶啞地道:“我本妾妃,不能陪葬帝陵,我死之後,葬到邱貴妃身邊吧,我初入宮時,得她照顧良多。”


    帝妃陪葬帝陵,是莫大的榮耀,此時陳太妃主動要求陪葬,而是葬到一個已逝多年的無名妃子身邊。太子遲疑後才道:“太妃遺命,小王本要遵的,隻是……”陳太妃的聲音越發低了:“我一生,從沒求過陛下。”


    這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太子垂下眼簾,低聲應是。陳太妃閉上眼,唇邊含笑,在半空中的手垂下,薨。


    哭聲震天,陳家人聚集歇息的地方,九阿公閉上眼,淚已經流到腮下,沒人敢上前安慰,隻是沉默等待。過了好一會兒,齊王才遣人來請陳家人先行回府,齊王府此時定十分忙亂,陳大太太隻把陳五爺留在這,命人進去致意後也就帶著眾人回去。


    回府路上,睞姐兒沉默不語,曼娘把女兒的發往上攏一下,才聽到睞姐兒發出一聲長歎。這聲長歎所為何來曼娘是曉得的,她低低地對女兒道:“太妃話裏的意思,你都明白了嗎?既明白了,就不用這樣歎息,好好地過好你自己的日子。”


    睞姐兒點頭,曼娘把已經睡著的緋姐兒抱過來,睞姐兒靠在曼娘肩上。車廂內很安靜,睞姐兒的心也漸漸安靜下來,誰又看得到幾十年後,隻要內心不變就好。


    陳太妃薨逝,當日宮中就頒下詔書,諡為端慧貴妃,喪儀以貴妃喪禮從厚辦理,百日後葬入妃子圓寢,葬在過世已五十多年的邱貴妃旁邊。邱貴妃無子無諡,過世也已五十多年,選擇葬在她身邊而不是陪葬帝陵,不免要有人讚一聲陳太妃果真是重舊情的。


    陳家是陳太妃娘家,比起旁人家隻需循例吊唁自是不同,按製都戴了孝,陳大太太還要帶了陳七太太和曼娘等人前去齊王府幫忙年也沒好好過。


    九阿公自那日後,就很少說話,每日雖照常起居,但下人們眼裏和平日自是不同,有人去回了陳大太太。陳大太太擔心公公,前去相詢,但九阿公隻說自己這沒什麽事,這輩子什麽沒見過,隻要陳大太太記得陳太妃臨去前的叮囑就好。九阿公既這樣說,陳大太太也隻有聽命,叮囑丫鬟下人服侍好九阿公就是。


    忙碌之中年早已過完,這一年的會試之期又到,陳徐兩家都是大族,親戚眾多,每科都有親戚或者族人下場。而今年更有熊家那對叔侄一同下場,熊陳兩家議親之舉雖是悄悄的,但陳大太太還是對熊大少爺多了幾分牽掛,這日一早就親自往陳七太太這邊來送熊家叔侄下場。


    熊大少爺今年也不過十八,這個年齡的舉人年紀本就小,陳大太太進去時,熊大少爺還在那笑著和熊三爺說:“三叔,祖父些來的信上都說了,讓我隻是經經場就好。三叔你可別把希望放在我身上。”


    熊三爺上回就下過場,見初次下場的侄兒滿臉笑嘻嘻,搖頭道:“你在你祖父麵前,可要這樣嘻嘻哈哈,隻怕早被父親請戒尺了。”熊三奶奶是千言萬語想對丈夫說,可說不出來,此時聽他們叔侄說笑,上前道:“你是做叔叔的,到了場內要提點著做大侄子些。”


    陳七老爺已經哈哈一笑:“三侄媳未免太過小心了,這進了場,就容不得別人說什麽了。不過這功名之事雖是大事,但最要緊的是要照顧好自己。再者說了,每科能中的畢竟少數,平常心就好。”


    陳七老爺輩分高,熊三爺和熊大少爺恭敬應是,陳七太太已瞧見陳大太太進來,忙上前迎接,陳大太太淺淺一笑就拿出兩個紅錦囊:“這是我去護國寺求的兩個符,你們表哥下場時候我也去求過的,帶著吧。”


    熊三爺急忙接過,把另一個交給熊大少爺,雙雙拜謝後這才各自帶上。陳大太太瞧著熊大少爺,見他少年英發,心中不由微點一點頭。熊三奶奶見陳大太太親自出來送了心這才放下,笑著問:“怎麽不見三表嫂?”


    陳大太太的眼一直沒離開熊大少爺,聽了這話才道:“曼娘一早就往齊王府去了,臨走前還和我說,趕不及過來,讓他們安心下場呢。”這些日子熊三奶奶也往齊王府去過,曉得曼娘和秦婉柔不止是親家那麽簡單,而是十分親厚。而睞姐兒和這京城裏各府邸的小姐們,來往也很密切,不由點頭:“果然三表嫂是最妥帖不過的人,若是侄媳遇到這樣的事,早急急去了,哪還想得起叮囑一句。”


    陳大太太謙虛幾句,時候也差不多了,也就送熊家叔侄出門。熊三奶奶看著這對叔侄出門,不由雙手合十拜一拜,但願此去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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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大少爺隱約知道和陳家議親的事,少年人除了慕色,還有些許好勝,娶妻子當然要娶一個全天下最好的人,才不辜負來這世上一遭。想到此熊大少爺挺胸抬頭往外走,前程一片大好,那光輝燦爛的未來就在眼前。


    陳家這邊送走了熊家叔侄,也要往齊王府去幫忙,熊三奶奶一人在此也有些不便,這些日子來往齊王府也比原先熟絡,也就跟了陳大太太她們往齊王府去。


    陳太妃薨逝已近兩個月,齊王府門前吊唁的人群已經不多,來的多是過來幫忙的宗室親戚。熊三奶奶跟著陳大太太等人下了車,還沒走到齊王府待客的廳就見兩個侍女端了茶從一邊出來,還在議論著什麽。


    熊三奶奶聽著,似乎是什麽淮安伯府那人又來了,死皮賴臉,實在沒味。出入齊王府數次,這種情形熊三奶奶還是頭一次遇到,王府規矩大,丫鬟們這樣嘰嘰咕咕的甚至讓外人聽到的,那是從沒有的。


    那兩侍女才說了兩句,見管家娘子領著陳大太太她們走過來,嚇的一激靈忙避讓到旁邊。管家娘子已經對陳大太太道:“這些日子辦喪事忙碌,原本不能出來服侍客人們的,也出來端茶倒水了,讓表太太瞧笑話了。”


    說著話管家娘子已對身後的一個婆子使了個眼色,那婆子會意停在那兒沒動。陳大太太了然道:“家裏遇到這麽大的事,也是難免的。”說著已到廳前,裏麵有人出來迎接,還能聽到有女子的哭聲。


    已不是陳太妃剛薨逝的時候,怎麽還有哭聲?陳大太太心裏奇怪,走進去一眼就看見淮安伯夫人站在那裏,麵上滿是尷尬,她旁邊還坐了個年輕婦人,身上穿著孝服,口口聲聲隻說讓見老太妃一麵就好。


    原來是那位淮安伯太夫人,陳大太太低眉,淮安伯夫人見又來了人,還是陳家的人,麵上那紅越發深了,一時竟不曉得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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