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道有虧,這個世子位能否保住都是問題,甚至於會讓淮安伯府的爵位被奪。但對二老爺來說,手裏錢財不少,離開淮安伯府也能過的很好,看不得兄長如此得意也是有的。曼娘和幾個熟識的人互相看了一眼,都能看出眼裏的歎息,畢竟淮安伯今早剛咽氣,而他的兒子們就在靈前爭執起來,實在讓人不知說什麽好。


    不過依淮安伯平日表現,不顧兒女反對續娶一個年輕媳婦,隻怕他也不會在意。淮安伯府內的管家們已經來請各位離開靈堂,前往廳上奉茶,可眾人都是口裏答應,那腳卻不動一步。淮安伯世子夫人的聲音再次響起:“二嬸子錯了,正是因為心存孝道,才請婆婆在院裏歇息,畢竟都知道婆婆和公公伉儷情深,公公病重,婆婆日夜祈禱,恨不得以身相代,甚至於前日暈倒在地。二嬸子你也親眼所見的。公公過世,婆婆要強撐著出來主持更是人之常情,所以才讓丫鬟說沒有生病。可我們做媳婦的,總要體諒婆婆的心,哪能讓她病中再出來?若有個三長兩短,這個罪名,我是不敢擔的。”


    這話說的恰如其分,果然是做了淮安伯府十來年主母的人,帳幔中二太太的臉已經漲紅,沒想到自己指責世子夫人不孝,竟反過來被世子夫人說自己才是真正不孝的人。世子夫人此時心中隻鬆了那麽一點點,畢竟外麵可是來吊唁的眾人,聲音放的悲傷一些:“若二嬸子執意要婆婆強撐著出來主持,我也隻有從命,隻是那時若婆婆耐不得傷悲和辛苦,出什麽事,我也不敢保證。”


    說著世子夫人就吩咐管家娘子:“請婆婆出來。”說話時候世子夫人已經對管家娘子使個眼色,管家娘子會意,應是就要去。二太太暗叫一聲不好,畢竟請王氏出來的目的是為了為難世子夫人,到時王氏一哭訴世子夫婦對她不孝,當著這麽多人麵,定會上達天聽,世子夫婦的位置會被丟掉,而自己丈夫上位的可能性極大。


    但現在世子夫人這做派,分明是胸有成竹,算好了王氏出來就會當眾暈厥,陷自己於不義。見管家娘子腳步要邁出靈堂,二太太急忙叫道:“不必了,大嫂說的對,畢竟婆婆這些日子也悲傷辛勞過度。”世子夫人心中暗喜麵上卻還故意問道:“方才二嬸子你可是說了,不讓婆婆出來支持,才是我們不孝。”


    二太太心中越發惱怒,但還要勉強答道:“是我一時想的不周,隻想著盡公婆的夫妻之情,卻沒想到我們做兒媳的也該盡孝道。”世子夫人勾唇一笑,走出帳幔請眾人移步廳上喝茶。曼娘跟隨眾人往廳上去,身邊一個相熟的人已歎道:“淮安伯府早已隻剩下一個空架子,現在又兄弟不和,以後這京城可來往的人家,又要少一家了。”


    曼娘還沒應是,前麵就有人轉頭笑道:“似陳奶奶府上這樣和睦的,卻是十分難得。”曼娘忙謙遜幾句,眾人已到廳上,淮安伯府的下人們端上茶來,曼娘見淮安伯府的下人們都還進退有度,在心裏歎一聲,兄弟不和到在靈前直接爭執,外麵虛樣子再好看又有什麽用?


    淮安伯靈前這一幕很快傳的全京城都知道,眾人也隻私下議論一番,宮裏已頒下淮安伯的哀榮,諡為敏,著世子於葬禮後繼任淮安伯位。並賜祭禮一桌,葬銀五百兩。兩宮太後和皇後也頒下懿旨安慰王氏,這不過是慣例,也沒那麽稀奇。


    與之相比,齊王府的王側妃被以老太妃身體不適,主動要去白雲庵為老太妃祈福的消息基本沒激起什麽浪花。畢竟京城各家府邸,因各種原因離家去庵堂祈福的人太多了。甚至有人私下還說老太妃年紀大了,心慈手軟了,不然依王側妃的上躥下跳,賞她一杯毒藥然後說成暴斃也沒人敢多說半個字。難道兩宮太後還會因王府一個小小側妃的死,責怪老太妃不成?


    忙碌著過了七月,就是八月中秋,今年韓氏不在,陳七老爺一家卻進京了,還有熊三爺一家,九阿公的意思,兩家和在一起過節,熱鬧好過。九阿公是這家裏輩分最高的,他的話眾人當然聽從。


    中秋那日,酒席就擺在花園桂花樹下,因有熊三爺一家,中間用屏風隔開,月色如水照在園內,眾人在一起說笑。趙氏懷裏抱著三小姐,三小姐已經快半歲了,正是最可愛的時候,誰抱都笑,熊三奶奶喜的無可無不可的,連連說自己偏偏沒有年紀相近的兒子,不然定要早早定下,不給旁人。


    九少爺在九阿公身邊這幾個月來,身量長的飛快,身子骨越發結實,更是愛說愛笑,此時正在和幾個哥哥們在那玩耍。趙氏最擔心的就是兒女們的事,兩子一女都好,她就覺得再無所求。聽了熊三奶奶這話就笑著說:“我的女兒還小,還不知道會長成什麽樣子,以後要是教養不好,那時你們才會後悔。三嫂家的睞姐兒,也不曉得這朵鮮花插到誰家。”


    月下看美人,那是越看越美,一束月光又照在睞姐兒臉上,越發顯得睞姐兒明眸皓齒,姿容出色。熊三奶奶此行,是受了自己婆婆的指示,想和陳家再結門親。熊家長房長孫,與之相配的自然是睞姐兒。上京之前,熊三奶奶也是信心滿滿,依熊大少爺的才學相貌,再加上熊陳兩家之間的交情,這門親事是結定了。


    可等見了睞姐兒,相處下來,熊三奶奶才覺得,隻怕自己這想法有些太過簡單,寫信回家鄉說了情形,熊太太的意思,若熊大少爺能中舉,上京會試時候,讓陳家人親眼瞧瞧,隻怕陳家就會應下。


    這樣的美人、這樣的出身、這樣的聰慧伶俐,自己那個侄兒,其實還是有些配不上。熊三奶奶在心裏默默說著不敢在信裏告訴自己婆婆的話。看向睞姐兒的眼越發溫和,對趙氏道:“我也在想呢,睞侄女這樣的人,什麽樣的人才配得上?”


    睞姐兒喂緋姐兒吃了半塊月餅,緋姐兒就跳下姐姐膝頭去找哥哥們玩去,正好聽到熊三奶奶這感慨,不由笑嘻嘻地道:“三表嬸這話,做侄女的要駁一下,要知道紅顏轉眼就成枯骨,世上哪有永恒不變的事情。這姻緣,隨緣就好。”


    熊三奶奶聽的一愣,接著就對曼娘笑道:“侄女這機鋒打的好,小小年紀就曉得紅顏易逝的道理,比許多大人還強呢。”曼娘摟著已經賴過來的睞姐兒的肩,笑著說:“你別誇她,這一誇她尾巴就翹天上去了。不過是我母親這些年學佛,她跟在旁邊抄了抄經書,就在這成日這些不離口,其實哪是什麽佛理,大多炫耀罷了。”


    睞姐兒嘻嘻一笑,全然不在乎。秋霜滿麵笑容走過來:“三奶奶,小舅爺來了。”小舅爺?睞姐兒已經跳起:“小舅舅來了啊,我要出去接他。”說著就往外跑,曼娘聽得弟弟回來,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麽說,見睞姐兒跑出去才勉強對熊三奶奶道:“你瞧,這孩子,哪裏能禁得起半點誇。”


    嘴裏說著,曼娘已經起身要去見自己弟弟,開頭腳步還輕快,但漸漸腳步就凝重起來,不知道弟弟是怎麽來的,是被爹爹逼著來送節禮呢,還是自己想過來?畢竟徐明楠離開前,姐弟雖見過麵,卻已沒有昔日時的無話不談。


    越靠近,曼娘就覺得腳步越凝重,肩上已經多了一支手,陳銘遠伸手扶住妻子:“別擔心,小舅在外這麽些日子,定是有長進的,不然不會被放回京城。”雖然讚同陳銘遠的話,曼娘的腳步卻越發凝重。


    陳銘遠突然一笑:“我都要吃小舅的醋了,你待我都沒這麽百轉千回,左思右想。”曼娘抬頭瞧丈夫一眼,月光下,陳銘遠的眼亮如星子。曼娘不由輕聲道:“我整個人都是你的,不過分那麽一些些給我弟弟,你就吃起醋來,好意思嗎?”


    陳銘遠的手離開曼娘的肩,順勢握住她的手:“所以,我明白你在想什麽,誰沒有過年少輕狂?小舅他既然單身前來,定是明白的。”曼娘微微睜大眼:“你怎麽曉得他單身前來?”陳銘遠的下巴往前一點:“你難道沒聽到笑聲,不是單身來,還是帶人來?”


    果然前麵是睞姐兒和徐明楠的笑聲,睞姐兒已經在那嚷:“小舅舅,你黑了些。”曼娘握住丈夫的手,似乎要從他的手心感到力量,如平常一樣走到徐明楠麵前,徐明楠已經抬頭看著自己姐姐,露齒一笑:“姐姐,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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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句讓曼娘的心有些酸澀,扭頭把眼裏的淚水給憋回去才抬頭看向自己的弟弟:“嗯,回來了。吃過飯沒有?”簡單的對話卻讓曼娘姐妹如回到從前,睞姐兒還在奇怪為什麽娘和小舅舅會說這樣的話,陳銘遠已把女兒拉到一邊,在唇間豎起一根手指讓她別說話。


    睞姐兒會意,見謹慎哥倆也跑過來,身後還跟著緋姐兒這個小尾巴,急忙上前示意謹慎哥倆別上前纏舅舅,把緋姐兒抱在懷裏捂住她的嘴。緋姐兒不明白姐姐為什麽這樣,不滿地張口咬睞姐兒的手心,睞姐兒伸手輕輕地打了妹妹小屁股兩下,睞姐兒的口水都蹭的睞姐兒整個掌心都是,睞姐兒都沒鬆手。緋姐兒覺得這可好玩了,又繼續用口水在給睞姐兒洗手。


    兩姐妹在那玩的不亦樂乎,徐明楠終於開口說話:“姐姐,我懂你的意思。以後,我會想的周到,再不會魯莽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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