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玉把韓氏扔掉的茶杯收起來,笑眯眯地說:“你難道是怕太太不高興不成?現在哪處不忙?三爺三奶奶回來是大事,難道說過年就不是大事,還不是各處先應付過去,然後再細細地做。”吳嫂子在肚內思量一下,橫豎自己已經來回過了,到時真要追究也能說的出來,於是謝過翠玉行禮退下。


    韓氏隻覺頭痛欲裂,翠玉忙過來替她揉著:“那些人做不好事,換了就是了,奶奶何必為她們生氣?”不是這樣簡單,韓氏長歎一聲,昨兒陳銘遠一家才到的家,到現在滿打滿算都還沒整整一天,下人們就見風使舵處處上趕著,等以後可怎麽得了?


    翠玉輕聲道:“奶奶何須這麽擔心,四爺這些年仕途順遂,老爺可是誇獎不已。”韓氏鼻子裏哼出一聲:“你今兒是沒聽到太太的話,昨兒罰了諶哥兒,今兒就要我們管教好孩子,這不明明白白說我?再這樣下去,我們可就被擠的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了。”


    翠玉心裏說哪有這麽嚴重,畢竟都是太太的親生子,門簾掀起,走進一個少婦,這是韓氏的陪嫁丫鬟,前幾年嫁了這家裏管事的兒子,現在夫妻兩個都是韓氏身邊的得意人。翠玉見她來了,曉得她們有話要說,垂手退下。


    這婦人坐到韓氏身邊才悄聲道:“昨兒我婆婆在家備了酒,請趙家嬸子過來坐坐。奶奶您也曉得,趙家嬸子和我婆婆,都是太太的陪嫁丫鬟,這麽多年姐妹做下來,也是無話不說的。可是昨兒我在旁邊聽了,一問到要緊處,趙嬸子是一個字都不肯說,隻說些三爺三奶奶在福建的事。”


    韓氏更加頭疼,翻個身歎氣,婦人拿過美人拳過來給韓氏捶著:“奶奶您也別這麽著急,這些年您管著家,風光是風光了,可是也極累,要照小的意思,奶奶倒不如把這家交給三奶奶,由三奶奶去操心。”韓氏用手按著額頭:“你又不是不明白韓家現在的處境,我哥哥嫂嫂們就靠鄉下那幾畝田的出息過日子,要不是正好我當家,還能接濟一些,這日子越發糟糕。真要不當家了,那點月例,隻夠這一屋子人嚼裹的,還怎麽擠出銀子接濟?”


    兩年前韓氏的父親被彈劾,說他教子不嚴,縱子強奪平民妻為妾,韓氏父親雖上書自辯,但還是被記了個過,落後又以虛耗公帑為由,被貶出京,去貴州做了通判。貴州山高路遠,家人自然也不能跟去,隻是韓氏的兩個兄長,一個因納那個平民妻為妾受了牽連,被韓氏父親逐回老家,另一個從小隻會讀書,不大能料理家計。


    偏偏這一被貶,幾間鋪子的生意登時又往下落,隻有靠著鄉下的那些田莊出息過日子,那麽一大家子人,頓時就快朝不保夕起來。韓氏母親這一憂愁就生起病來,韓氏自沒有自己豐衣足食看著家人在那吃了上頓沒下頓的過,況且韓氏幾個姐妹,也隻有韓氏嫁在京城,能周濟一二。


    對這件事,韓氏雖做的機密,但她和這婦人都曉得,隻怕陳大太太是知情的,不過不肯說罷了,畢竟親戚總是要彼此相幫的。但若韓氏不能繼續管家,那接濟韓家的事就要轉到麵上,這對韓氏來說,無異於打韓氏的臉。


    婦人明白韓氏的心,可這大勢所趨,就算韓氏強自要把這管家的權留下,到時也會把事情鬧到不可收拾,畢竟三奶奶掌家,這是天經地義的事。韓氏的頭越發疼了,讓婦人拿藥丸過來給她服用。


    婦人伺候著她服了藥丸才道:“奶奶您總是做小嬸子的,到時也隻有順著。”韓氏有些疲憊地道:“我曉得。”婦人還有別的事,也就退出去,閃進來的是翠紅,見韓氏躺在那睜著眼就問:“奶奶可是身子不大爽利,要不要讓廚房給奶奶做碗燕窩粥端過來?”


    韓氏歎了一聲,翠紅輕聲道:“方才武嫂子說的話,我們在外也聽到了。奶奶,雖說她說的有理,可是奶奶您,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太太看在您這樣辛苦的份上,也不能這樣偏心。”韓氏閉目不語,眼角處有淚流出,翠紅忙拿帕子給韓氏擦淚,韓氏順勢拿過帕子用帕子遮住臉哭起來。


    陳銘遠回來已經很晚了,曼娘接了他進來,聞著他身上的酒味就道:“雖說你和表哥長久沒見,可這酒也少喝點。”陳銘遠抬起袖子聞聞:“哎,這不是我喝的,是表哥太高興,把一杯酒都倒在我袖子上。”曼娘才不信,走進屋就去給陳銘遠尋家常衣衫。


    陳銘遠剛坐下就見睞姐兒不曉得從什麽地方鑽出來,高興地叫著爹爹,剛走過去就捂住鼻子:“爹爹你身上好臭。”連女兒都嫌自己,陳銘遠接過曼娘遞來的手巾擦一把臉,睞姐兒已經倒杯茶過來:“爹爹,你喝了茶,身上就沒那麽臭了。”


    陳銘遠接了茶一口喝幹,見女兒還在旁邊:“都這麽晚了,平日你這時候早睡了,怎麽今兒還不睡?”睞姐兒打個哈欠接著搖頭:“我在等爹爹啊,弟弟們也說等爹爹,可是他們一個個都先睡著了。”見女兒滿臉得意,陳銘遠捏捏女兒的臉:“以後爹爹回來的太晚,你也不用等。”


    曼娘給陳銘遠尋出衣衫鞋襪,又讓秋霜她們提進熱水好讓陳銘遠把這身滿是酒臭的衣服換掉,聽了這話就道:“不許,以後你不管回來的多晚,都要和孩子們說說話,就算說一句也好。”


    陳銘遠見女兒已經在揉著眼睛,打算讓丫鬟帶她下去睡,聽了妻子的話微微愣了下眉一挑就問:“誰的規矩?”曼娘答的流暢:“我的規矩,一家子,總要這樣才是一家子,難道你想像別人家一樣,除了逢年過節,就隻有孩子犯錯的時候才能見到父親?這樣就不叫一家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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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銘遠摸摸下巴:“你說的是,既是夫人定下的規矩,我就遵了。”說著陳銘遠蹲下,讓睞姐兒爬到背上:“走,爹爹送你回去歇著,再去瞧瞧你弟弟們。”睞姐兒迫不及待地爬到陳銘遠背上,眼睛已經閉上,曼娘搖頭一笑,在旁扶著,珍兒原本想上前去的,見了這樣忍不住張大嘴巴,別說這家裏的男主人們,就連有頭麵的管事們,也少有這樣對待孩子的。


    冬雪她們是見慣的,隻是拉一把珍兒,示意她跟上去,珍兒總歸是在這家裏十來年的人,很快就跟上去。


    睞姐兒是被安排在正屋後麵的三間小抱廈裏,屋裏已點好燈,進屋後曼娘幫著陳銘遠把睞姐兒放好在床上,夫妻倆這才去廂房瞧謹慎哥倆兒。珍兒給睞姐兒寬掉外麵衣服,又給她蓋上被子這才走出屋,見上房的燈還亮著,才悄悄地對冬雪道:“奶奶和三爺,怎麽有些不一樣?”


    冬雪笑了:“你這是才來,等以後就明白了,我們奶奶和爺,疼這幾個孩子,真是疼的跟眼珠子似的,可要罰起來,也是下得了手。奶奶說了,這叫賞罰分明,但凡治家都如此才成。日子久了,你就明白了。”


    珍兒謝過冬雪指點,又和冬雪說了幾句,見上房燈吹滅了,也就各自回去歇息。


    第二日曼娘才給陳大太太問安回來,錢媽媽就迎上前:“針線房吳家媳婦來了,說太太吩咐給奶奶和少爺小姐們趕製衣衫,她們先趕出來幾套,帶來給奶奶試試,哪裏不對再改。”曼娘走進屋,吳嫂子急忙迎上去,又指著那堆衣衫道:“原本太太吩咐的,是給奶奶和少爺小姐們分別置辦八套衣衫,可是這會兒又逢上過年,還要趕置過年的衣衫,針線上人不夠,原本遇到這種時候,就從各房抽幾個針線好的人過來幫著做。可四奶奶說了,這會兒過年,人人都忙,哪裏能抽出人來,小的也隻有先給奶奶和少爺小姐們先各自趕出兩套來,等過了年再慢慢製備。”


    錢媽媽的眉已經皺起,曼娘秋波一轉就對吳嫂子道:“針線房一年忙到頭,到年下了更是忙上加忙。隻是你說等過了年再趕別的,正月裏又不動針線。等到二月裏,那時是趕春裝呢還是趕冬裝呢?”吳嫂子額頭上有汗出,忙跪下道:“是小的想的不周到,不過這人手,還真是不夠。”


    曼娘笑著讓她起來:“你起來,我又不是那種不體恤的。我院子裏還有兩個閑人。”說著曼娘就喊春雨夏露,兩人走進來垂手而立,曼娘笑著道:“她們兩個針線活也還過的去,就先過去幫你兩日,不過這衣衫做的也太多了。特別是孩子們的,每人就做四套吧,今年穿了,明年也就穿不了。”


    吳嫂子滿額頭是汗爬起來謝了,曼娘又從抽屜裏抓了一把錢賞給吳嫂子,吳嫂子磕頭謝了這才和春雨夏露她們下去。等吳嫂子一走,錢媽媽就道:“奶奶您就這麽輕易放過了?這……”曼娘瞧一眼錢媽媽:“我曉得,我不在這幾年,你們難免會受了些委屈。”


    錢媽媽急忙擦淚:“奶奶這話,我就不敢接了,隻是總覺得奶奶初回來,怕有人不開眼。”曼娘淡淡一笑,並沒接錢媽媽這話,錢媽媽哎呀一聲就道:“是我糊塗了,奶奶您是什麽人,豈會怕那些?”


    曼娘笑著推錢媽媽一下:“你瞧瞧,正反的話都被你說了,我還能說些什麽?快些把東西收拾出來,明兒,我要穿了新衣,帶上你們姑爺,回娘家。”


    錢媽媽連連應是,謹哥兒已經抬頭問:“娘,外祖父會不會不喜歡我,比如,要我寫大字做文章?”曼娘噗嗤一聲笑了:“誰教你的?”睞姐兒皺下小鼻子:“阿顏昨兒說的,說她哥哥一去她外祖家,就被外祖拘了寫大字,寫不好還打手板。”


    作者有話要說:管家真心很累啊,可是曼娘不管的話,又名不正言不順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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