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哥兒很有心想像睞姐兒一樣,那樣大聲地說諶哥兒不對,可還是垂下眼簾,娘說,有些事是必須忍的,總要等到自己長大以後,能頂門立戶分家單過,才不需要忍。


    一家子說說笑笑,麵上瞧來十分融洽,一頓晚飯吃了足有大半個時辰,剛吃完飯慎哥兒就困了,趴到曼娘懷裏就閉上眼。見孫子困了,陳大太太也不好留他們再說說話,讓他們各自回去歇息。曼娘帶著孩子們回屋,把他們各自安頓下來,這才覺得又困又乏,回來才小半日,就出了這麽多事,以後,還不曉得有多少雞飛狗跳呢。


    陳銘遠腳步飄飄地進屋,見妻子柱著下巴坐在那,夫妻同心,陳銘遠上前摟住妻子的肩膀,想安慰她一下,但說出口的竟是這樣一句:“其實,我也一樣的。”


    出外六年,很多事情已經和原來不一樣,縱是父子弟兄這些至親,似乎也有些隔閡。陳銘遠摟住妻子的手變的有些用力,曼娘轉過身,手摟住丈夫的腰:“我明白,阿遠,能和你在一起,什麽都不怕。”在龍岩那樣平靜安寧簡單的生活,更符合曼娘性情,可是陳銘遠選擇的,是另一條看起來十分崎嶇的路,從一開始既已注定。


    要得到多少讚揚就要在背後付出無數辛苦,這是曼娘從小就知道的事。陳銘遠嗯了一聲,把妻子摟的更緊,外麵又飄起小雪花,京城的冬日比龍岩要冷許多,可隻要心在一起,在什麽地方又有多少區別?


    陳銘遠歸家次日就被傳召進宮,這樣迅速,代表著皇帝對陳銘遠的恩寵,或者該說,是太子對陳銘遠的恩寵沒變。


    陳銘遠進宮,曼娘剛用過早飯,韓氏就讓人來請曼娘,說已從家裏的家生子裏,挑出十來個七八歲的小丫頭,請曼娘去選人。


    曼娘剛要起身,睞姐兒就伸手拉住她的衣襟:“娘,難道非要這麽多人服侍嗎?以後我走到哪裏,都要一大群人跟著?”曼娘見女兒這一臉不甘不願的樣子,摸摸她的頭:“你難道忘了娘曾說過的話了?”


    好吧,睞姐兒把拉著曼娘衣襟的手鬆開,曼娘見女兒小臉整個垮下,捏捏她的臉:“現在已經不是在龍岩了,很多事都不一樣了,以後娘會慢慢教你。”睞姐兒點頭,很快又說:“可是娘,您說過的,關上門了,還是和在龍岩時候一樣。”


    女兒果然心心念念不忘這句,曼娘點頭,吩咐珍兒照顧好睞姐兒,也就帶了人往韓氏那邊去。


    挑人這種事,曼娘從不多放在心上,這些七八歲的小丫頭,挑進來總也要再教個數年,才能真的給女兒使。故此隻撿那看著說話簡便的挑了四個,又給自己這院裏挑了兩個做粗活的小丫鬟,也就完了這事。


    曼娘挑的輕描淡寫,韓氏心裏不由稱奇,不過也沒多說什麽,讓婆子們把這幾個人都列到曼娘他們那邊,剛要說話丫鬟就走進來道:“世子夫人來了,還帶了仙遊縣主,太太說請三奶奶出去呢。”


    韓氏本打算迎出去,聽了這話生生把腳步停下,對曼娘笑道:“秦家表嫂這些年也十分記掛三嫂,常和我們說起呢。”曼娘應酬兩句也就走出去,韓氏的牙咬在那裏,手緊緊握成拳,諶哥兒已經跑進來,滿臉歡喜地問:“娘,是不是顏妹妹來了,我要出去尋她。”


    說著諶哥兒就要跑出去,韓氏隻覺得一口血都要噴出來,喊住兒子:“回來,都這麽大了,哪還能和你顏妹妹成日在一起玩?好好地和先生讀書識字。”諶哥兒的眉皺緊,原先娘不是這樣說的,娘說的是要多和仙遊縣主在一塊玩,將來如果能娶了仙遊縣主就更好了。


    韓氏沒辦法和兒子解釋這麽多,隻得放柔聲音:“你現在已經不小了,昨兒你沒見你祖母誇你三弟,難道你這個做哥哥的還不如他們?”諶哥兒的眉皺的更緊:“他們,不過是沒多少見識的……”韓氏一把把兒子的嘴捂住,抬頭看著奶娘:“你平日是怎麽照顧二少爺的,這樣的話也是他說的?”


    奶娘心裏叫苦不迭,麵上還要誠惶誠恐:“是,是,那日小的沒注意,讓二少爺聽了幾句外麵的村話,現在就說出來,是小的不是。”說著奶娘就跪下,往臉上打起耳光來,等她打了十來個,韓氏才讓她停手:“以後再讓我聽見二少爺這樣說,你也不需再伺候了。”奶娘急忙應是,諶哥兒覺得娘和原來都不一樣,想問什麽還是沒有問出來,隻是皺著眉努力思索。


    曼娘已和秦婉柔見了麵,數年不見,秦婉柔早不是初見時那俏麗少女,身形有些豐腴,可那臉上的笑還是沒變,兩人互致問候,秦婉柔又讓女兒仙遊縣主拜見曼娘,論私,曼娘和秦婉柔是好友,陳銘遠和齊王世子是表兄弟,又是在內宅,曼娘也受了這一拜,笑著對秦婉柔道:“縣主生的和你年輕時候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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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婉柔手一擺:“你我還客氣什麽,就叫她阿顏就是。”仙遊縣主抿唇一笑,曼娘也讓睞姐兒姐弟出來拜見秦婉柔,和仙遊縣主互相見了,秦婉柔就道:“你們小孩子家,還是下去自己玩去,年歲都差不多,正好玩在一塊。”


    睞姐兒最大,規規矩矩行禮後就和仙遊縣主他們去園子裏玩去。對秦婉柔的反客為主,曼娘也不在意,給她拿了個點心:“我瞧你這些年日子過的不錯,腰都比原來粗了,我昨兒才回來,你今兒就來瞧我,算你有良心。”


    沒了外人,秦婉柔也放鬆不少,眼斜斜地看向曼娘:“去,我不過是要來瞧瞧我女婿,長的雖說沒有我親家公那麽俊俏,可還是不錯,而且我瞧性情,也是個能照顧人的,我啊,就放心了。”當日指腹為婚的話還在耳邊,曼娘不由哦了一聲:“你別唬我,再說了,你家阿顏,還會缺了夫婿?”


    秦婉柔伸手往曼娘腋下抓去:“去,在我麵前可別這樣。怎麽,怕我女兒有依仗,欺淩你們嗎?”曼娘往後一躲抓住秦婉柔的手:“得,你兒子也不小了,再過數年你都該做婆婆了,還這樣做少女態,傳出去,不被人笑話?”秦婉柔身子還是斜靠在那:“別人愛說什麽由他去,別說做了婆婆,就算是做了祖婆婆,我要做少女態,誰也不許說我。”


    曼娘掩口輕笑:“得,說你一句你就說出一籮筐來,我可聽說齊王世子和夫人,那是全京城都讚的一對好夫妻,還不等問你,你就說出來了。這可不像是來瞧你女婿的樣。”這樣坐在一起,不計較禮節,想到什麽就說什麽,偶爾互相嘲諷幾句,似乎已經是很久前的事。


    秦婉柔伸手把鬢邊的發攏一下,腕上金鐲鑲的紅寶石熠熠生輝:“就缺了句說來瞧瞧你的話,就在這挑理。三奶奶,我今兒是特意來瞧你的,可好?”曼娘故意點頭,兩人對看一眼又笑了,那些年少時候的事又湧上來,這麽些年的分別似乎都不存在,秦婉柔和曼娘之間也是有書信往來的,可再多的書信往來也沒有麵對麵說話來的親熱。


    京城裏發生的新鮮事,那些熟悉的人都各自去了哪裏,有不少昔日的友人都跟隨夫君去外麵任上,如秦婉柔的姐姐秦婉寧就隨朱五爺去四川任上,秦婉柔還道:“也不巧,我姐姐是十一月二十五動身的,你們是昨兒到京的,我姐姐聽了你們舉家回來的信,原本還盼著和你見一麵呢,此時隻有等到三年後了。”


    那些曾經鮮衣怒馬、章台走柳,似乎永遠沒有憂愁的少年人們,此時已經各自長大,背負起家族賦予的重任,不管是願不願意,這都是生在這樣人家的孩子們的命運。


    曼娘微一閃神,大弟弟徐明晉已經考中舉人,明年將赴春闈,隻有科第不絕才能撐起一個家族不得衰微。秦婉柔伸手往曼娘眼前晃一晃:“好好地和我說話,晃什麽神呢?難道是擔心你夫君?你放心好了,這回你夫君是要入詹事府的,一個左春坊左庶子是跑不了的,也是年輕了些,不然這個太子詹事的位置,太子是一直屬意他的。”


    太子左庶子,正五品官員,不僅如此,還是太子的直接屬官,等太子登基,這批屬官都會得到重用,也是目今炙手可熱的位置之一。丈夫的升遷是必然的,曼娘的眼垂下:“隻是你方才的話,讓我想到,當日聚集在一起的人裏麵,現在又有幾個在京?”


    秦婉柔了然一笑,抱住曼娘的肩膀:“所以,要珍惜眼前人啊。”春雨走進來,手裏還端了東西:“世子夫人、三奶奶,這是四奶奶吩咐廚房送來的炸鵪鶉,還說已經製備了飯菜,請世子夫人在這用午飯。”


    秦婉柔自然不客氣,等春雨退出才拿筷子夾了一塊鵪鶉:“這炸的味道不錯,曼娘,我和你說,你走了這些年,有些人有些事,畢竟是有變化的。”曼娘點頭:“我知道。”


    秦婉柔突然笑出來:“我啊,還擔心這些做什麽,你從我們認得那日起,就比我聰明比我妥帖,我也不過白提醒你一句。”曼娘倒了兩杯茶,把其中一杯放到秦婉柔麵前:“我隻要知道你沒變就好,多謝。”


    秦婉柔端起茶杯和曼娘輕輕一碰,接著一飲而盡,兩人放下茶杯又是一笑,秦婉柔已經招呼曼娘:“快些來吃這鵪鶉,涼了就不好吃,琦玉最愛這個,可惜她上個月動了胎氣,她婆婆拘著她不許她出門,不然我就約著她一起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當初那群少女們,各自都是兒女成行了。時光無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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