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爺被關在自己屋子裏,大奶奶和徐大太太身邊的兩個得力婆子在那服侍著,徐大太太走進院子的時候,正聽到徐大爺在那發怒:“我沒有病,我不吃藥。”幸虧這院子裏其他下人都被抽去做別的了,徐大太太長歎一聲,門口守著的婆子忙上前迎接,低低地道:“大奶奶也曉得厲害,並不敢把大爺放出去。”


    這件事能瞞住別人,不能瞞大奶奶,當日大太太把徐大爺送回去就尋大奶奶說了幾句話。大奶奶雖對丈夫有怨言,但這是大事,關乎著徐家家聲命運,自不敢為此抱怨。婆婆說什麽,大奶奶就照做。


    此時聽到丈夫又在那發怒,大奶奶也隻能在心裏歎幾聲自己命苦,瞧見門開處婆婆走進來,大奶奶忙走上前相迎:“婆婆,相公他不肯吃藥,說沒病。”徐大爺雖知道自己做錯,但有老姨奶奶頂在前麵,心中隻是焦躁,看見自己的娘走進來就嚷道:“娘,您也曉得前因後果,這事不是我的錯。”


    兒子都當祖父了還一副沒擔當的樣子,徐大太太心裏不免一陣氣苦,示意婆子們都出去緊緊守住門,一巴掌就打在兒子臉上:“你沒病,你沒錯,你已經病入膏肓了。


    外麵那麽熱鬧,曼娘卻沒有出去送殯,雖說傷口不大,但她總是閨閣弱女,又受了驚嚇,身體不好陽氣未足,怎能再去靈前?整座宅子隻有這個小院十分清淨,曼娘服過藥後本該睡一會兒,可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麽都睡不著。


    春雨放下手中的針線:“小姐您怎麽了?”曼娘用胳膊撐著身子:“夏風她,葬在哪裏?”這事曼娘醒來時候就想問的,但那時體虛神短,和徐大太太說了幾句話就又沉沉睡去。此時春雨見曼娘問起,給她掖掖被角:“太太說夏風救主而亡,很該褒獎,棺木都是厚的,又尋了夏風的爹娘來,賞了他們二百兩銀子,夏風的那些東西也許他們帶走,又說按道理夏風是沒出閣的姑娘,不能葬進她家祖墳。命人在徐家祖墳旁邊買了兩分地,把夏風葬在那裏。”


    能葬在主人家祖墳旁邊,這對下人來說,是很高的榮耀,曼娘明白徐大太太的用意,心裏還是有些酸澀。春雨見曼娘眼角有淚,輕聲道:“小姐,曉得您難受,可您也要快些好起來,不然就辜負了夏風。”


    曼娘點頭,輕聲說:“讓人再送到夏風家四十兩銀子,以後每年都往她家送十兩銀子,以後你們去祖墳的時候,要記得去……”去夏風墳上祭祀,曼娘頓時又覺得喉嚨有些哽,僅僅是那麽一刻,這個自己身邊最聰明妥帖的丫鬟就這樣消失,自己能為她做的,也隻有這麽多了。


    聽著曼娘的長歎,春雨也曉得,老姨奶奶總是個女人,哪有那麽大的力氣把夏風踢到假山那邊?能讓曼娘掩蓋的,必然是當時也在場的徐大爺,主仆之別如同天地,別說徐大爺是錯手殺了夏風,就算是真的故意殺了,也沒有讓他償命的理。能得到如此相待也就夠了,畢竟做奴仆的,不就巴望靠著主人讓家人吃飽穿暖?


    徐首輔出殯結束,徐家又收拾了兩三日才算完,在此期間,老姨奶奶“畏罪自殺”,她本是外鄉人,早已沒有任何親人,況且謀殺小姐已經足夠讓她償命,外人也隻議論了幾句。徐家給了她具棺木裝裹了,把她埋在亂葬崗上就完了這事。


    此時已是十一月下旬,平日裏都該過年了,徐家今年遇到大喪,過年的規模自然小了很多,那些年禮也縮減不少。眾人正忙著過年時候,又有個消息傳來,城裏鳳舞巷的一個女人,見徐大爺這麽些日子都沒上門,按捺不住,抱著孩子來徐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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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是徐大太太一手安排的,可知道這女人來的時候,徐大太太當著眾人還是要做出驚慌神色。消息很快就傳到後院,春雨陪著曼娘在外麵曬太陽,有些好奇地問:“這樣的人怎麽敢上門來,難道不怕被活活打死?”


    曼娘曉得徐大太太要尋個由頭把徐大爺發落到莊上去,拿這件事出來是最好不過的,漫不經心地說:“大伯也真是荒唐,都已經做祖父的人了,還在外麵養外室,竟不敢接回家來。”春雨也點頭,秋霜走進來:“小姐,陳家表少爺來了,太太說,他既是來探病的,就請他進來。”


    這些日子曼娘這裏來探病的也不少,不過都被丫鬟們擋了。陳銘遠現在也算曼娘的救命恩人,會被請進來也正常,曼娘剛要讓春雨扶著自己進屋去換件衣衫,就見陳銘遠走進來,身後還跟了柳媽媽。


    曼娘忙起身相迎:“多謝表哥了,我其實已經好了很多,隻是還有些虛。還沒謝過表哥那日相救。”曼娘自覺已經好了不少,但瞧在陳銘遠眼裏卻是麵色蒼白,聲音無力,不由暗恨自己當時應該快走幾步,這樣曼娘也不會被老姨奶奶用石頭砸了兩下。隻是今日進後院來看曼娘是求了好久才求到的,況且也正好遇到徐大太太有事才被放進來,身邊還跟了那麽多人,曉得不能多待,忙收斂心神道:“不過是喊了幾聲罷了,哪能算得上相救?倒是沒有把老,把那人手上石頭拿下,累得表妹你被打,著實難過。”


    兩人又講幾句客氣話,客客氣氣的沒有任何不對。陳銘遠這才從袖子中拿出一個小藥罐:“這是宮中秘法做的藥膏,專門用來擦疤痕的,我見表妹被打那麽幾下,額上難免會留疤,這才回家尋了出來。”


    這種藥膏,徐家也有,隻等曼娘額上傷口一好就塗抹藥膏讓疤痕消失,但曼娘還是命春雨接過,又謝了陳銘遠,陳銘遠再沒有待在這裏的理由,也就告辭。柳媽媽送他出去,曼娘又重新躺回椅子上曬太陽,春雨把藥膏收進去才悄悄地對曼娘道:“小姐,我覺得,陳家表少爺似乎對您有些不一樣。”


    曼娘白她一眼:“休胡說,難道沒夏風管著你們,你們就開始胡言?”春雨吐下舌沒有再說話,曼娘伸手摸向傷口,也不知道他送藥來是不是怕自己留下疤痕不好看。男人,果然是隻會看女人外貌的,曼娘輕歎一聲,閉眼養神。


    徐大爺外頭的女人做戲做足了全套,徐大太太也十分配合,哭泣撒潑跪著懇求之後,徐大太太把徐大爺叫出來,照了原來的說法把孩子抱回來,發落兩人去莊子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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