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彌勒把門板從臉上扯下來, 隻想活撕了那個膽大包天的人族小丫頭,但他一抬頭,就看見已經交頸抱到一起的兩人。


    喜彌勒當時就懵了。


    他隻記得陛下動了妖咒, 這小丫頭不老實,一直不乖乖過來獻血, 他當時就心頭冷笑, 已經暗搓搓準備了百八十種搓磨的方法能叫她生不如死悔不當初, 可誰知道她狡猾如斯, 他還一招沒使出來, 她見事不好變了張臉就先一步顛顛撲到陛下懷裏討寵。


    喜彌勒暗暗咬牙,再一看,險些沒氣昏過去:哎呦我的陛下,您怎麽就這樣上嘴了, 這小丫頭一身血糊糊都快成個血人了,這髒兮兮的哪配您下尊口,髒了您的嘴啊!


    喜彌勒趕緊說:“陛下, 這女人髒得很讓小的把她洗涮幹淨——”


    “滾。”


    “噯小的這就滾!”


    喜彌勒扭頭踮著腳尖往後退出門,輕手輕腳把門帶上。


    林然聽見後麵喜彌勒的聲音, 但她無所謂,她就是故意的,哪有上門送血還自己洗幹淨的,她還希望能惡心得妖主吃不下飯呢。


    但人妖主胃口比她想得好, 生冷不忌,她邋遢成這樣自己都下不去嘴,他這咕嘟咕一口口喝的, 跟逮著奶茶店免費似的, 可著勁兒往肚子裏灌。


    不過也是, 他還在乎什麽呀,林然隨手一摸,摸到他胸腹,皮肉緊緊貼著骨骼,肉都快凹進去,清晰摸到骨頭的輪廓,這得瘦成什麽樣?人家是行走的衣架子,他是行走的骷髏架子,高級修士哪個不是被淬煉得容貌體態修長完美,就他這樣還能有好?


    林然沒摸兩下,手腕就被血繩拴住反縛在身後,尖長的手指冰冷掐了掐她脖子,林然悄悄翻了個白眼,然後腦子就漸漸混沌過去。


    失血太多啦,她得暈一會兒……


    林然是被生生凍醒的。


    偌大的溫泉池裏灌滿了冰水,林然給凍得一個激靈,不知道溫泉泡冰水是個什麽極限操作,她阿切阿切打著噴嚏從池邊爬起來,才看見坐在池邊的妖主。


    他那身黑袍微微敞著,露出死白的皮膚,和她想象中一樣瘦削嶙峋的身體,透出一種可怖的枯敗,仿佛雪山壓頂逼到眼前,那種一觸即轟然覆滅的驚悚感,看得人莫名心頭發跳。


    他看向她,唯一有點色澤的就是那張嘴唇,不知道是被血染的,還是因為吸了血氣色變好,泛著薄薄的紅,幸虧這一點鮮色,襯得他冷漠的眼睛和枯瘦死寂的臉終於不那麽像個死人了。


    赤紅的東西從他身後延伸進水裏,林然乍一下以為是血河,然後才發現是他的狐尾。


    那狐尾遊過來,蛇一樣纏在她腰上,絨長的細毛隔著衣服搔過她癢肉,林然癢得咧嘴,下意識想去抓尾巴,還沒摸到根毛,就被拽到池邊。


    林然抬起頭,對上妖主麵無表情的臉。


    林然:“…”


    麵對這樣一張臉,她也很有壓力啊。


    妖主冷冷的目光在她臉上梭巡,突然一根手指壓在她臉頰。


    “…”林然木著臉看他。


    妖主手指慢慢用力,正壓出一個酒窩。


    他說:“你是快活。”


    他那個語氣,林然乍一下都聽成“你不想活”。


    自己生活不幸福,看別人快活都不行。


    而且她哪快活,她壓力大著呢,每天一把把掉頭發。


    林然肚子裏吐槽,但懶得和他解釋,和蛇精病講道理是講不清的。


    如果她以前時間多,也許還願意和這種大爺講講道理,傳遞一些正能量讓他們多造福一下社會,但現在世界都快毀滅了,她哪有心思和他磨嘰,於是隻敷衍地搖了搖頭。


    妖主自然察覺到她態度的變化,冷眼看著她,半響指腹掐住她下巴,抬起她的頭,低頭重新咬住她脖子。


    “…”林然心說妖主這真是吃自助呢,沒完沒了。


    她一時沒有說話,估量著自己的身體狀況,心裏默念倒計時在自己容忍底線之前叫停,那估摸著就得翻臉了,好在妖主沒有今天就那她吸幹的意思,還沒等她叫停,妖主已經重新抬起頭。


    他嘴唇都是血,眼睛是猩紅,顯然並不好克製,仰著頭低|喘了幾聲,林然隱約聽見他嗓子滾出獸類那種尖而低的咕噥聲,這個過程中他一直按著她的脖子,指甲微微伸長,像野獸捕獵時本|能按著獵物喉管。


    林然老老實實沒有動,做一條又木又硬的老鹹魚。


    妖主緩了一會兒,緊繃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低下頭,漫不經心舔幹殘留的血跡,一直溢個不停的傷口這才很快愈合。


    然後林然感覺自己身上的重量越來越重,妖主半闔上眼抱著她,不是抱情|人,是樹袋熊抱樹的那種抱法,尾巴也不客氣地搭上來。


    他不是一個人,他是一頭妖,一頭原型遮天蔽日的大妖。


    林然一個能扛千斤的體魄,直接給他壓趴進池底。


    “…”


    林然艱難爬起來,重新呼吸著新鮮空氣,顫著手扶住池邊:“我得走了,要不然我同伴該找不到我了。”再不走就他喵的要撂在這兒了!


    妖主掀起一點眼皮看她,林然恍若無覺,一本正經地說:“我們是一起來的,都安排好了,不能分開的,而且我在這兒也耽誤您的事,反正離得也不遠,您有需要我再來就行了,一會兒就能上來。”


    妖主懶得聽她扯淡:“你留下。”


    讓她留就留,他不覺得她敢反駁。


    但林然說:“我要回去住。”


    妖主眉宇還帶著幾分慵懶,卻慢慢睜開眼,那雙冰冷赤濃的獸瞳盯著她。


    林然感覺周圍的水更冷了。


    但她肯定是不會和妖主住一塊兒的,妖主已經變成這個鬼樣子,身上不定多少麻煩,她現在不想摻和。


    “您看我這麽多年都很老實,更何況在您眼皮底下,我回去住,保證隨叫隨到。”


    林然偏過頭看他,嘴唇無意碰過他尖白的下巴,她愣了一下,頓時心虛,怕他一巴掌拍死她,脖子往後伸了伸,強作若無其事說:“還是那句話,您有需要就叫我,至於其他的任何秘密。我嘴巴嚴得很。”


    妖主盯著她,林然有充分理由懷疑他在估量到底是不是一了百了恁死她,一而再再而三被她拒絕,她臉上大寫的不知死活。他得煩死她了。


    好半響,林然感覺自己被狐尾推開。


    這都忍了,果然她的血對他還是很重要,嘖,看來他的情況真的不咋地。


    當然再不咋地也是妖域乃至九州的最大的boss之一,林然不想和他對著幹,她一點沒有再挑釁的意思,乖乖輕聲爬出池子,想用靈氣把衣服烘幹,但這池水不知是什麽做的,靈氣竟然不起作用。


    但她也不能這麽濕噠噠的出去,連小衣帶子都透出來了,林然左右看了看,屏風掛著一件新黑袍,肯定是妖主的這她不敢動,但旁邊有一張大床,還是一張那種中世紀的大宮廷床,上麵滿滿鋪著柔軟的羽絨枕頭絲絨綢緞,那種奢靡墮落男女關係混亂的畫風一下子就起來了。


    林然心想行啊,妖主陛下您都一把骨頭架子了,還玩得這麽開,老當益壯啊。


    她走過去,把裏層的一張床單抽出來團吧團吧披在身上,和妖主打招呼:“陛下我走了。”


    妖主根本不搭理她。


    林然一搖一晃地走出門,看似虛弱無力,實則神清氣爽。


    雖然流了好多血,但是她修為噌噌長啊。


    自從她離開金都,她的修為越升越慢越升越慢,一直被刻意壓製,但現在有了妖主的反哺,林然終於有信心盡快突破金丹後期,那樣再去幽冥就多了幾分把握。


    不愧是頂級的小黃…頂級的雙|修功法,這玩意兒確實是大外掛。


    林然推開門,就看見那個圓潤的胖小弟,對他點點頭,轉身就走。


    喜彌勒在門外探頭探腦等著,一直沒聽見什麽動靜,此時見林然裹著床單腳步虛浮地走出來,眼睛還水亮亮的,一副被雨露陽光滋潤過的模樣。


    喜彌勒大喜啊,這是成事了!看來他精心準備的床鋪陛下是滿意啊!


    喜彌勒心裏酸溜溜,西娘皮,怎就叫這小丫頭得了陛下青眼,這連床都爬上了,以後不僅不能得罪,反而還得好好捧著,否則誰知道哪天會不會給陛下吹枕頭風給他小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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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彌勒心裏罵罵咧咧,腆著笑臉過去:“林姑…”


    林然立刻說“我走了和你們陛下說好了以後叫我給我傳訊就行,你有問題直接進去問他。”劈裏啪啦說完不等喜彌勒反應,快步就走了。


    喜彌勒愣了愣,一眨眼林然已經沒影了。


    既然陛下說讓走,那他就沒法攔了。


    喜彌勒在走廊轉了轉,心裏拿不定主意,輕手輕腳走回林然出來的房門旁,小心翼翼往裏探了探脖子,就看見他家陛下闔眼坐在池子裏,還披著袍子,露出來的側臉瘦削冷漠,慘白的皮膚,隻隱約有一點的血色,


    喜彌勒想到剛才活蹦亂跳的林然,一時都鬧不好到底是誰采|補誰。


    喜彌勒心中打鼓,怯怯說:“陛下,那林姑…”


    “滾。”


    “是是!”


    喜彌勒一把把門關上,抹一把頭上的冷汗,勃然大怒:好你個奸詐人族小娘皮,怪不得走那麽快——這他娘的是沒把我們陛下伺候好,撒丫子就跑啊!


    ……


    見妖主也是好說,說開了,妖主也就不會死盯著她不放,林然頸後的妖紋終於不疼了。


    妖主沒再找過她,林然放下心來,才終於恢複自己的日常,每天照抄修煉,偶爾出來打打牙祭,和小夥伴們聊聊天打打牌。


    他們雖然是在凡人界半路相識的,但是大家脾性相合,都很投機,這許多年下來交情很好,所以才可以結伴來這北冥海去探幽冥,尋個機緣。


    這天林然收到陸知州消息,說叫她出來看熱鬧,順便散散心。


    林然不是愛看熱鬧的人,主要是想散散心,所以她立刻結束閉關,兜上昨天剩下的一籃水果顛顛就往外跑。


    她在甲板找到陸知州,甲板上圍了很多人,烏泱泱的人頭中,陸知州正倚著欄杆和幾個女修士說話,沒錯,幾個女修士,笑得風流倜儻,是最貨真價實的風流世家子的模樣。


    林然見過許多人,不乏出身名門的世家公子,像當年燕州的雲長清、現在的裴周是一種風格,陸知州又是另一種風格。


    林然有點猶豫要不要走過去,當電燈泡可不好,陸知州先一眼看見她,對她招招手,林然就走過去,等走到欄杆邊,那幾個女修已經走了。


    林然:“…”


    林然點評:“你這個時間管理真不錯。”


    陸知州:“你還想不想看熱鬧?”


    林然立刻說:“知州你可太棒了,到處都能交到好朋友,我好羨慕你呢。”


    陸知州想把她踹下海去。


    陸知州指著前麵:“那邊,你看。”


    林然放眼很仔細地看,才看見前方天邊的位置有一片陰影,仔細看才發現是好幾艘大船聚在一起,有三艘相撞,其中一艘已經折成兩半,海水倒灌慢慢淹沒著船艙,另外兩艘船和其餘一完好的船都並過去搭起□□救人。


    海難對於凡人來說很恐怖,但船上的都是修士,而且至少也是築基修為,照這個海水淹沒的速度,多達三艘船在救援,隻要不是實在倒黴催被一下卷進海渦陷入深海,基本是沒什麽危險的,所以大家都在這裏看稀奇,時不時還津津點評幾句。


    不過船為什麽會相撞?


    林然問:“我記得航路都是規定的,海船之間的距離一早算好的,怎麽會相撞?”


    陸知州懶懶說:“不知道,咱們離得太遠,等發現時它們已經撞上了,不過救援及時,頂多是商會損失條大船…”


    “臥槽!!”


    “那是什麽?!”


    “好大一片,是海底下的是海藻群嗎?!”


    突然爆發的驚呼尖叫打斷陸知州的話,陸知州和林然愣了愣,再次望去,就看見那些大船海麵底下不知何時浮起一大片陰影。


    那真是很大一片,光是陰影就覆蓋了四條並在一起的海船。


    陸知州心頭升起不祥的預感,這顯然不是海藻群,這麽大一片分明是海獸,是一群海獸還是——


    “轟——”


    海麵倏然爆出驚濤巨浪,在所有人驚恐的目光中一頭冰山般龐大的巨獸躍空而出,如同鳥翼的翅膀遮蔽半個天幕,一瞬天空都暗了,它張開深海漩渦般的巨嘴,一口吞掉半艘折斷的海船。


    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海鯤,是海鯤!”


    “是深海的至尊妖獸!”


    所有人麵色惶惶,腦中隻有一個念頭: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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