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可太了解奚辛了。


    作為家庭食物鏈的頂端, 奚辛是當之無愧的爸爸,她和江無涯都得看奚爸爸眼色行事,哪天奚爸爸要是不高興,那輕則白水煮榴蓮, 重則辣椒炒大蒜——反正就是隻要吃不死, 就敢給你往死裏吃。


    就這麽的, 生生給林然鍛煉出精湛的察言觀色能力,奚辛抬一下眼皮子, 林然都能知道是哪根毛不順了, 趕緊屁顛屁顛過去給奚爸爸把毛揉順了, 這樣奚辛就能放過她,把火力對準江無涯開炮…她就又機智苟過一天。


    雖然這許多年沒見,順毛技巧有點生疏了,但奚辛這陰森森瞥來的那一個眼神,瞬間激起了林然滿滿的童年回憶。


    林然仰頭望著遙遙院牆上的奚辛, 細細打量。


    就像江無涯, 這時候的奚辛和林然印象中也差別不大,臉龐柔和, 唇紅齒白,眉眼中有一種糅雜著天真和冷騭的嬌美,雖然看著小小一隻,但怎麽看怎麽是大魔王的氣場。


    但終究還是有些區別的, 比起將來,現在的奚辛雖然氣質也陰涼涼的,一看就不是啥正經軟萌少年, 眼神凶得讓人瑟瑟發抖, 但仍然能看出是個少年人。


    他的眼睛裏還有光。


    雖然那光並不是那麽明亮、不是那麽生機盎然, 但是…那畢竟是光啊。


    林然直直望著奚辛,望著那斜坐牆頭慵懶嫵媚的少年,心裏突然有種說不出的酸澀。


    奚辛看那女人停在那兒,呆呆望著自己。


    奚辛挑剔打量她,長得還算秀美,氣質幹淨,倒是一雙眼睛清亮…但腦子看著不好使,呆愣愣站在那裏,像個傻子。


    所以這就是江無涯看上的女人?


    奚辛幾乎要冷笑出聲。


    讓江無涯那個假聖人破功,他還當什麽樣的天仙美人,結果居然是個小傻子。


    一個情竅不通的蠢東西,江無涯養來幹嘛?過家家嗎?教她怎麽親嘴嗎?抱上床兩個人一起裝木頭人,給自己活找罪受——到底是養女人還是養崽子?!


    隻看她一眼,奚辛就能想象到她和江無涯站在一起的場景,他們麵對麵說話,江無涯如果摸她的頭,她一定傻乎乎低頭去蹭他的手,笑得沒心沒肺。


    所以江無涯連手指頭都不會碰她一下。


    不過這樣正好。


    奚辛翹起唇角,紅豔的唇瓣比玫瑰花瓣更鮮嫩。


    於是林然就看見,牆垣上的少年往側後桃花枝斜斜依去,滿繡斕衫披散,勒出一截弧度驚人的纖細腰線。


    他居高臨下睨著她,像蟲巢中高高在上的女王挑選強壯聽話的雄蜂。


    一條長腿翹到牆垣,顯出一點腳踝的皮膚,竟然比顯露的絲綢褲腿更細膩雪白,他終於慵懶開口,聲音泠泠高傲:“喂,過來。”


    “…”


    如果林然是某校園霸總劇女主角,此時她就可以理直氣壯叉腰,大喊:第一,我不叫喂;第二,我不過去;第三,你這個大豬頭會不會好好說話這樣的語氣超欠揍知道嘛!!


    但可惜林然不是。


    她隻是一個弱小無助又可憐的炮灰工具人罷遼。


    還是一個又鹹又慫的工具人。


    所以林然望著那美絕人寰的少年,思考了三秒,果斷決定在奚爸爸發飆把她薅過去之前,圓潤又不失優雅地自個走過去。


    可惜,她是想走過去,但老天爺不允許。


    當林然撞在那層無形的結界的時候,一瞬間她滿腦子隻有“吾命休矣”刷屏。


    奚辛懶懶看著這個小傻子向自己走來,對於她的識相還算滿意。


    如果她敢跟他墨跡,她看見的就該是另種場景了。


    不知道為什麽,對於她的反應他竟然不覺得驚訝,他看著她,好像理所當然就知道她會聽他的話、她會乖乖過來。


    大概她長得就是個好欺負的,奚辛漫不經心地想。


    但奚辛剛這麽想,女人就停住了。


    她突然停在那條巷子口,捂著額頭一臉悲憤,不往前走了。


    奚辛臉色瞬間冷下來:“過來!”


    女人不動,或者說她裝模作樣往前抬了抬腿,可一步都沒有邁過來。


    她竟然還敢糊弄他?!


    奚辛一下就笑,笑得特別好看——像玫瑰染滿猩血。


    林然眼淚“唰”地落下來。


    你是我親爸爸求你別笑了,太嚇人了。


    “我真的想過去,可是我過不去了。”


    林然眼看奚辛露出要殺人的表情,絕望發誓:“我騙你天打雷劈!”


    奚辛已經要動了,聽見她發毒誓頓了一頓,狹長鳳眼微微眯起。


    林然看他怒氣值稍降,連忙說:“不信你親自過來試試提著我過去,真的過不去!”


    奚辛冷冷盯著她:“你在搞鬼?”


    “我真沒有…”林然苦著臉,小心覷著他臉色,小聲說:“…要不然有話你過來說?”


    反正都是說話嘛。


    這架勢一看就不是偶遇,奚辛八成是有備而來,林然估摸著他從哪兒聽說師父認識她,過來找她訓話了。


    林然一點都不奇怪,真的,畢竟江無涯是奚辛的親師兄,奚辛向來都霸道,自己的食兒護得緊,和江無涯不對付是一回事兒,江無涯要是在外麵有別的狗子那又是另一回事兒。


    ——那她更完蛋了!


    林然摸著自己已經不再軟萌的老臉,悲傷地想,她已經不是當年剛上山的可愛小蘿莉了,連賣萌都賣不好了,怎麽討奚爸爸歡心,奚辛不更得冷酷無情把她按在地上打?!


    林然炯炯望著奚辛,一咬牙,如果一會兒奚辛要打她她就…先一步麻溜跪下。


    她聲音小小的,奚辛卻聽得清楚,聲音瞬間陰騭下來:“你敢命令我?!”


    林然心頭咯噔:“沒有沒有,我什麽都沒說。”


    “哦?”


    奚辛慢條斯理:“你還敢不承認?”


    林然:“…”是挑事的前奏。


    這個時候不能回嘴。


    林然立刻低眉順眼:“不敢不敢,前輩說什麽都是對的。”


    奚辛冷笑:“這是什麽語氣,看你還是不服啊!”


    林然:“…”


    她懂了,這個時候她多吸口空氣都是錯的。


    林然果斷閉嘴,一聲不吭低頭裝死。


    “還敢裝死…”


    奚辛直勾勾盯著她,忽然彎起唇角,露出一點雪白的小虎牙,笑容頓時森冷無比:“好大的膽子。”


    林然想,是,我膽子大——你等我馬上被嚇死一口膽汁噴你滿臉!


    林然打死不吭聲,餘光卻瞧見奚辛還是站了起來,那一身殘暴的凶氣顯然沒有和她談心講道理的意思,頓時滿臉生無可戀。


    完了,奚爸爸要飛過來打她了。


    林然想都沒想就抱頭蹲下。


    奚辛站起來,正打算過去好好收拾這個蠢女人,就見她已經抱頭蹲成個球。


    嫻熟,自然,毫不猶豫。


    奚辛步子僵了一僵。


    這是個女人?二話不說抱頭就蹲等著挨揍的,這還是個女人?!


    臉麵呢?尊嚴呢?她還是個金丹修士,都不哀求、也不反抗一下的?!


    這和他預料中反應半點不一樣,奚辛看著她縮成團團的樣子,明明已經老老實實向他服軟了,可不知道為什麽,他心裏的火“噌”地躥起來。


    少年胸膛劇烈起伏,胸前的盤蟒繁紋怒意流動,踩著牆沿的龍頭彩履生生踩踏了大塊牆垣。


    “起來!”


    傻子才起來,林然一邊瘋狂搖頭,一邊麻溜龜縮到牆角,確保自己後背貼著牆,一時半會隻用正臉一麵挨揍的時候,不由鬆了口氣。


    然後她就感覺一道暴戾的勁風刮過麵前,下一瞬她被掐著下巴抬起頭來。


    一張靡豔秀美到難以描繪的臉龐直逼到眼前。


    林然看見他細長的彎眉,眼睛精致又漂亮,眼尾高高地上挑,高傲放肆得目中無人…


    …可哪怕是這樣生氣,那滿是怒氣的眉宇也醞著一段說不清的嫵媚的嬌。


    林然覺得自己不是看臉的人。


    可他真的太好看了嗚嗚…這麽可愛的阿辛崽崽就算打她她也不舍得反抗嗚嗚。


    林然絕望了,見奚辛陰颼颼盯著自己,臉頰連著纖長的脖頸都被氣紅了大片,襯在雪白的皮膚上紅豔豔的好像被怎麽欺負了一樣,林然頓時不行了,她可沒出息地脫口而出:“算了你打吧,隻要別再生氣好不好。”


    話音落下,周圍一陣死寂。


    奚辛瞳孔微微收縮,看著她:“你說什麽?”


    “我是說,打是可以打…”林然悄悄捂住一半臉,小心翼翼:“不打臉行嗎?”


    奚辛臉色一下變了。


    林然不知道為啥自己都這麽苟了,奚辛竟然還不滿意。


    她眼看著他眼神變了又變,最後死死盯著她,竟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不知羞恥。”


    林然:“…?”


    林然腦門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我竟小看了你。”


    掐在下巴的手指越掐越緊,透亮微尖的指甲幾乎叩進肉裏,林然忍不住呲下牙,聽見他陰冷磨牙的聲音:“還當你蠢,原來你也不傻,小小年紀就知道——”


    好個浪蕩貪心的女人,一個江無涯不夠,還敢勾引他


    ——吃了雄心豹子膽!!


    奚辛眼中驚疑瞬間化為被戲弄的暴怒,怒火中燒,反手想也不想掐向她脖子。


    我的媽,小小年紀?


    林然憋了憋,有那麽一瞬都控製不住作死地想讓他注意一下兩個人的身高,她比他起碼高兩個頭噯!雖然是叫著前輩,但那是她慫逼,論年紀她怎麽也比他大吧!


    但是還不等她說話,那隻掐著她下巴的手就往下直直掐住她脖子。


    !!


    這是要玩命啊!


    林然大驚失色,反手握住他的手淚流滿麵:“有話好好說你怎麽還玩命呢這嚇人阿辛——”


    空氣又是一寂。


    林然隻覺後頸一痛,已經被那隻纖長柔軟的手掐著後頸生生往前薅,直直迎上一雙眸驚起滔天駭浪。


    奚辛死死盯著她,一字一句:“你,叫我什麽?”


    林然一噎。


    “你知道我是誰。”


    奚辛手一緊,掐得林然後頸皮扯著疼:“是江無涯告訴你的?”


    林然裝死,畢竟她沒法解釋,對不起了這鍋師父幫忙先背下。


    奚辛果然當她默認,臉色更加難看,冷笑:“他倒是疼你,什麽都與你說。”


    艾瑪,這醋味兒…


    林然求生欲滿滿,趕緊說:“沒有沒有,江前輩最疼的是奚前輩,要不然我也不會知道您是不是。”


    “誰準你這麽與我說話?!”


    誰知奚辛神色卻沒有一點和緩,反而更加陰騭盯著她:“滿嘴花言巧語你想哄誰!別當我是江無涯好糊弄!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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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然:“…”


    如果我有罪,請讓法律製裁我,而不是被一個大醋精在這裏抬杠。


    林然滿肚子的槽想吐,垂頭喪氣。


    算了,就這樣吧,毀滅吧。


    “…阿辛?”


    奚辛餘怒未消,緩緩念著這兩個字,突然情緒失控,冶麗麵孔一片暴怒:“你算個什麽東西,也配這麽叫我?!”


    林然被掐得後頸皮搖晃,也不打算掙紮了,有氣無力:“是,是,晚輩不配,前輩息怒。”


    奚辛不知道為什麽,看見她這副既不爭辯也不反抗“要殺要刮隨便你”的樣子心頭怒火更甚,他還要說話,遠處長巷外竟傳出江無涯的聲音:“阿然,你在這兒嗎?”


    奚辛林然同時僵住。


    奚辛如兜頭一潑涼水,悚然清醒,就看見咫尺的林然。


    她不知何時離得這樣近,被他掐著後頸,兩人四目相對,她鼻梁幾乎碰到他臉頰,溫熱的氣息拂在他下巴,那裏皮膚敏感,被氣流拂濕的觸感異常鮮明。


    他竟然和她生了氣!


    他居然在認真和她生氣,給自己氣夠嗆?!


    他是瘋了?!


    奚辛表情有一瞬怪異,盯著也同樣呆住的林然,眼神閃爍一下,卻忽然化為某種惡劣的冷意。


    “阿然?”


    又是一聲,伴隨著漸漸靠近的腳步聲。


    江無涯過來看見還了得?!


    林然反應過來趕緊揚聲:“前輩您別過來!”


    “怎麽了?”江無涯溫和的聲音帶著疑問,但腳步聲確實頓住。


    “我…我有小秘密嘛。”


    林然支支吾吾:“反正前輩您先別過來,我馬上就出去了。”


    她聲音生龍活虎,不像是出事了。


    江無涯微提著的心放下,聽她理直氣壯說自己有秘密,心下好笑,便負手站定,低笑了一聲:“好,那你慢慢辦。”


    林然鬆口氣,回過頭就看見盯著自己的奚辛。


    她指了指巷尾江無涯的方向,然後又指了指奚辛還掐著自己後頸的手,示意他收一下,要不然江無涯過來看見就不好了。


    奚辛晦澀的眼神盯著她,眯了眯眼,凝持了半響,終於慢慢鬆開手。


    林然還沒來得及鬆氣,那隻手順勢滑到她麵前,從前麵握住她脖頸。


    林然:“…”


    林然被噎得打了嗝。


    然後她麵前罩過陰影,少年秀美詭豔的臉龐逼到眼前,他鼻尖擦過她鼻翼,林然甚至能看見他蝶羽的睫毛,真長啊,又長又翹,濃密跟小刷子似的。


    他薄薄的豔色的唇幾乎貼著她,用口型不緊不慢:“你可以告訴他。”


    林然看著他,奚辛看見她清透的眸子。


    很清透,比他曾見過的瑤池仙水還清澈。


    然後,她突然彎了下唇角,搖搖頭。


    哪怕還被他掐著脖子,她眼中仍然有笑意,那清澈的眼波漾出微光,像星子,專注望著他時,在一閃一閃地發亮。


    奚辛瞳孔微微放大。


    奚辛覺得這個女人有病。


    也不對。


    奚辛突然回神,她胃口大得很,就是用這雙幹淨眼睛勾三搭四,理直氣壯左擁右抱妄想盡收囊中。


    他冷笑,江無涯也有瞎了眼的時候。


    奚辛以為自己會立刻掐死她,至少也得把她甩得遠遠的——這麽個不安分的東西,早晚生出禍害,趁早解決最痛快!


    可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他卻好像一瞬忘了這個最輕巧的解決辦法。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貼在她耳鬢,用口型慢條斯理:“明天開始,每天早上來這…”


    他聲音戛然,不可思議自己竟然和她這麽多廢話。


    心頭又升起陰鬱的怒火,但他隨即看見她驚悚苦逼的表情,滿眼的生無可戀。


    他心情於是突然又莫名好起來。


    那又怎樣呢,奚辛冷笑,無所謂,敢玩他們師兄弟,敢玩他,他會叫她知道厲害!他會讓她千百倍後悔今日招惹他!


    他還要看看,等到最後揭穿她的真麵目,江無涯會是什麽表情。


    “——每天來這裏,背著江無涯。”


    奚辛輕快地補充完,對她笑得惡劣又美豔:“否則,就殺掉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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