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1-12-14


    李獻良三十來歲,此刻低了頭專心診脈。[.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寬大的淺綠石花廣袖滑到我的手肘處,露出雪白瑩亮好大一片肌膚。我依偎在蕭琮身邊,隻做小鳥依人,萬事不管。


    “婕妤娘娘並無大礙,確實受了暑熱。”李獻良收回手一揖道。


    蕭琮如釋重負的樣子讓我心中一暖,李獻良起身整整衣衫,又跪下回道:“恭喜皇上,恭喜婕妤!”


    我心中一顫,恭喜?還未回過味兒來,蕭琮忽而含笑道:“可是?”他欲言又止,李獻良抬頭道:“回皇上的話,寶婕妤已有一個月身孕!”


    蕭琮麵色如沐春風,捧起我的臉道:“婉卿,你可聽見了?你怎的這麽嬌憨,便連有孕也不知道?”


    我仍愣愣的,珍淑媛忽然輕聲道:“恭喜婕妤了,婕妤承寵月餘,居然就有孕月餘,當真是天大的福氣!”


    她說話向來點到即止,韓昭儀悟過來,接了話頭道:“果然,皇嗣純正非同小可,李太醫,你可要診實了!”


    我頓時羞怒交加,沉聲道:“昭儀這話是什麽意思?莫非昭儀懷疑嬪妾的清白?”韓昭儀瞥我一眼,似有若無的搖了搖團扇,悠悠道:“婕妤,你有孕之事太過突然,本宮也是為了龍胎慎重起見,不過讓李太醫診實而已,你又何須動怒?”


    蕭琮鐵青了臉,緊緊攥著我的手逼視韓昭儀道:“靜霜,你今日實在太多嘴了!朕的孩子,難道朕不清楚來曆?平時你口無遮攔也就罷了,今日再敢胡說,朕必不輕饒!”


    韓靜霜何曾受過這種重話,立時垮著臉子退到一旁,李獻良吐字清晰,一字一句道:“皇上,龍脈關乎社稷,微臣並不敢胡說。初次燕好便受孕,如此湊巧之事自古也不罕見,所謂‘跨門喜’便是由此而來。”


    蕭琮已是喜上眉梢,此刻隻顧歡喜,全然忘了別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韓昭儀竭力咬著下唇忍著氣道:“皇上,即便婕妤有孕,今日的事難道就不該盤問清楚嗎?皇上別忘了珍淑媛也是有身子的人啊!”


    蕭琮不意韓昭儀出言鏗鏘,此時臉色難看,緩緩扭頭瞪著韓靜霜,韓靜霜毫不相讓,扯著劉娉深深一福道:“臣妾請皇上還珍淑媛一個公道!”


    劉娉眼眶淚水滾滾欲出,卻柔聲道:“昭儀,嬪妾胡打海摔慣了,不要緊。寶婕妤身子一向不好,現時有孕,正要皇上好好照顧周全才是。”


    見劉娉一味賣乖,我更加緊緊靠著蕭琮,哀哀戚戚,瑟瑟發顫道:“臣妾何時有了身孕,自己竟然不知,並非臣妾有心欺瞞皇上,還望皇上恕罪!”


    蕭琮隻是笑,撫著我的臉頰道:“你身懷龍裔,功在社稷,又何罪之有?”


    我微笑低下頭,看見淺綠色的裙角在地上拖曳,似山頭一抹蕭蕭綠意。衣裙上的廣玉蘭浮凸花紋,每一朵都是春意盎然的清新。一針一線,千絲萬縷,多少蹉跎的歲月方能織就這樣一匹不同尋常的美麗。而我也像這一抹綠色,因著麵對隨時隨地藏匿其中的陷害,煥發出了別樣的生機。


    韓昭儀並無子嗣,此次本想倚仗珍淑媛有孕讓蕭琮嚴懲我等,不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也有身孕的事全然在所有人意料之外,刹那便搶走了劉娉的風頭,更搶走了蕭琮的關懷。


    氣氛尷尬,康延年見韓昭儀已是氣的臉色發白,忙上前賠笑道:“這會日頭正毒,何不請了各位娘娘去殿裏?寶婕妤與珍淑媛站的站,跪的跪,也該歇歇了。”


    蕭琮頷首,又見雲意與浣娘仍跪著,浣娘左邊臉頰隆起五個清晰的指印,紅腫一片。約是心中不忍,緩聲道:“你起來。”浣娘戰戰兢兢抬起頭,見蕭琮麵色和善,這才敢顫巍巍的起身。


    雲意麵色平靜,既無眼淚,更無淒涼,似乎蕭琮對她所做的褫奪封號、降黜位份、禁足雲台館等等都是她所期望的一樣。佩鴛的栽贓,珠兒的背叛,沒有人可以為雲意作證,韓昭儀和劉娉是誌在必得!


    我望著韓昭儀臉上昭然若揭的得意輕蔑之色,又瞥見劉娉巍然不動的樣子。心裏不忿,便靠向蕭琮柔聲道:“皇上,即便是姐姐失手推倒了珍淑媛,她也全是無心的。皇上已然小懲大誡,石子路麵冰涼硌人,跪久了怎麽好呢,讓姐姐起來吧?”


    眾人不敢搭話,即便韓昭儀跋扈如斯,見我現時風頭正勁,也隻是側目撇嘴而已。蕭琮剛才雖然盛怒,卻又被我有孕的喜氣衝淡了怒氣,加之他心中原本就有雲意,此刻見我開口,雖不出聲,也未反對。我見他的樣子便是默許了,順茗忙扶了雲意起來謝恩不迭。


    蕭琮攜了我的手慢慢走著,絮絮的說些話,又派人通傳六宮打賞,傳旨讓太醫監醅藥護胎,尚宮局重新粉飾慕華館、訂做衣裳首飾,我甜笑著一一謝恩回應。


    偶一回頭,劉娉並未跟過來,她靜靜站在和煦微風裏,玉顏皎皎,卻夾雜著蒼白透明,好似一塊冷玉。


    甫回到慕華館,蕭琮便讓人給我鋪陳好座榻,又再三再四叮囑嫣尋棠璃等不可由著我貪涼。我笑著推他:“臣妾又不是不懂事的稚子,皇上多慮了。”


    蕭琮順勢拉住我的手,也半坐在榻上道:“朕知道你省事,可就因為你極省事,朕才擔心你事事委曲求全,照顧不周全咱們的孩子。”


    我見他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我的腹部,窘迫之心頓起,忙扯起榻上的五色孔雀錦薄被掩住道:“皇上膝下已有皇子公主,怎麽還像是初為人父一樣,看的臣妾毛毛的。”


    蕭琮戲謔道:“依你說,朕不管你倒好了?”


    我拉住他的繡龍雲紋腰帶,輕輕晃了晃道:“臣妾有福,得皇上照拂,恩寵比天。按理臣妾不該說……”我有意頓住,看蕭琮被吸引住才低低說道:“韓昭儀說的沒有錯,劉家為皇上保疆衛土顯赫一時,如今珍淑媛有孕,皇上理應多寵愛她才是。”


    蕭琮起先饒有興致聽我說話,及聽完,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道:“朕寵愛誰不寵愛誰,難道還要受人挾持?保疆衛土?我朝將士誰不是這樣?莫非隻有她劉家才有這等忠心?你哥哥裴少庭每每戰役都衝鋒在前,劉子棟以為山高皇帝遠朕不知道,上報軍功時總把自己列在前頭,後幾次瞞不住了才列上了你哥哥的名字。若不是劉娉賢淑溫良,朕早臊的他老臉不保了!”


    我揪住他的腰帶,用小指甲輪番刮上麵的花紋,蕭琮見我不悅,轉而撫慰道:“你們裴氏一族是很好的,從不為朕的江山社稷添堵。你高祖品性高潔,你祖父正直豁達,你父親謹小慎微,你哥哥和伯父是不可多得的猛將,就連最不成器的裴老三,也是嫉惡如仇的少年俊傑!”


    我聽他誇了一大堆,抬頭勉強笑道:“這麽說,我們裴家倒是沒有皇上不熟知不喜歡的人了。既然如此,臣妾可要做個庸婦,替家人向皇上討賞!”


    蕭琮攬過我去,輕笑道:“賞,賞。朕最喜歡的,就是你非俗物。若然你與她們一樣,朕何必如此疼惜你。”他的神色又暗沉下去:“朕想不到,她居然敢眾目睽睽之下欺辱珍淑媛,當真是辜負朕的鍾愛。”


    我有心替雲意辯幾句,便說:“皇上並未細查,僅憑一麵之詞便斷定沈姐姐做出敗德之事。臣妾當以項上人頭擔保,沈姐姐連齷齪話也沒說過一句,更何談動手呢?”


    蕭琮身子一凜,推開我道:“今日之事朕不怪你,但你怎的不分青紅皂白幫她開脫?如今你懷有龍裔,還可以像往常一樣渾說嗎?你說她沒動手,為何淑媛會摔到一旁?朕與昭儀看的清楚,當時並無他人,若她是冤枉的,為何無人為證?為何她自己不辨?便是佩鴛冤枉她,那周禦女的宮人呢?難道她也冤枉你們?”


    我怔住,宮裏人俱皆忌憚韓昭儀的淫威,誰敢出來作證?珠兒反戈相向,更是讓雲意百口莫辯,她那樣清高的性情,見蕭琮誤會至深,心中負氣,又如何肯為自己辯解?


    可是這些話在這種時候,我能說嗎?


    恰逢嫣尋捧上雨過山青色成窯茶盞來,見蕭琮動氣,我又情緒衝動,忙堆笑道:“婕妤有了身孕,難免氣浮些。婕妤終究不是這個意思,皇上別動氣。”


    我見她給我使眼色,忙斂了心神,擠出笑容道“臣妾年紀輕不會說話,皇上別怪罪。沈姐姐脾氣直爽,暑天浮躁,或是與珍淑媛有些言語不諧。彼時為了搜打那條長蟲,眾人驚惶是有的,保不齊退讓閃避時有人撞到了淑媛。臣妾的意思,究竟不是沈姐姐有心要禍害珍淑媛,還望皇上息怒。”


    蕭琮盯著我蠍蠍螫螫說完這番話,舒展了身子,麵色些微和緩:“朕知道你與她交好。但皇嗣有損,不管有意無心,皆是罪大滔天。朕今日對沈彩女已是法外開恩了,換了太後,她活不過今天!”


    “可是……”


    “愛妃,不要仗著朕寵愛你!夠了,真的夠了。”


    我輕咬下唇,見蕭琮餘怒未消,知道多說無益,便啞了嗓子頹然不語。


    言語間,他已走近,呼吸噴在我的後頸窩裏,我不禁縮了縮脖子。


    蕭琮憮然道:“你若是不快活,終究於孩子無益。”


    我心裏一顫,孩子,是啊,我已是要做母親的人了,想到腹內有一團柔軟的小心肝,我的整個身心都粲然起來。眉目間也鬆動些許。蕭琮的手輕輕撫上我平坦的小腹,他的手溫暖柔和,覆蓋在我的肚腹上。一家三口,說的就是這樣吧。


    我終究是按下了那顆爭辯的心,忍耐等待,總會有改變的辦法。


    明亮的光從屋簷明瓦中射下,投下一地剪影,蕭琮和我靠得那麽近,那麽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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