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1-12-12


    劉娉弱風扶柳般的走了過來,雲意忙扶起浣娘來請安道福。劉娉見到我盈身一福道:“寶婕妤安好。”我含笑伸手虛扶了她一把,她卻不著痕跡的避開了與我的接觸,隻微笑道:“原來是寶婕妤在這裏嬉戲,怪不得聲鬧震天。”


    我聽她話裏有話,蹙眉道:“哪裏是嬉戲呢?適才走到這邊,草叢裏躥出一條蛇來,周禦女被驚嚇到了,所以內監們才會張羅起來打蛇。沒曾想他們動靜太大,擾到淑媛了。”


    劉娉麵露驚訝之色,問道:“那麽周禦女可是被蛇咬傷了?怎麽不傳太醫?”


    浣娘擺手道:“勞煩珍淑媛掛心,嬪妾並未被咬到!”


    珍淑媛微微點頭,柔聲道:“樂成殿這一段路草木茂盛,夏季蛇多也不是什麽稀奇事。隻不過昨日內監們打草熏磺那麽大的動靜也沒找出一兩條蛇來,今日怎麽這麽湊巧就躥出來一條嚇唬人呢?還好周禦女無事,若是真的怎麽樣了,嬪妾在皇上麵前怎麽交代才好呢?”


    她拉著浣娘的手,一副關切至深的樣子。她平日裏與我們幾個相交甚少,此刻關懷備至,使得浣娘受寵若驚。雲意見狀,臉色便不好看,略擠出笑意道:“但凡飛禽走獸都是自己長了爪子的,它要去哪裏便去哪裏,昨日沒出來,未必今後不出來。這一截路段屬樂成殿轄內,淑媛平日裏還是多留心些,傷著咱們不要緊,別傷著了宮中其他貴人才好。”


    劉娉眼波流轉,殷殷笑道:“敏更衣這話說得乖巧,這宮裏誰不是貴人?嬪妾確實要多留心著些,平日裏來來往往的人那麽多,也沒見有人說遇到長蟲猛獸。許是周禦女看花了眼,也許是她犯太歲。別人未必有那種時運,未必又這麽嬌氣。”


    浣娘的手還執在她手裏,此時聽她不陰不陽的一番排揎,臉頰飛起兩片紅雲,抽走也不是,頓住也不是。


    我漫不經心使一個眼神,嫣尋忙上前彎腰去撣浣娘裙角的塵灰,劉娉避忌灰土,立時便鬆了手。我婉聲道:“周禦女雖然年紀輕,也是極穩重的,況且當時這麽多人在場,看錯必不至於。敏更衣也是好意,這宮裏就連貓兒狗兒都是尊貴的,傷著了誰也不好。”


    珍淑媛從貼身宮人佩鴛手裏抽出團扇,緩緩搖著走近一步,盈聲道:“婕妤指點的是,嬪妾陋質,有幸得婕妤教誨,不勝感念。”


    她眉眼間皆是精明閃爍,越是笑的嫵媚越讓我有些不寒而栗,她看定我的雙眼,以團扇掩口輕聲呢喃:“你進宮時日尚短,承寵一月便能扶搖而上位居婕妤,可謂手腕高明,揣測得當。”


    我微微有些愕然,劉娉謹慎,平日便是做樣子也算恭謙低調。這會突然的袒露心扉,不知道究竟又有什麽暗地裏的算計?


    雲意向來耳聰,聽見這話露骨,登時便柳眉倒豎道“你說什麽?”


    “婕妤一來便魅惑皇上,借著太皇太後的手算計死了月婷,闔宮皆知你的厲害,你說你是不是天生媚骨,心腸歹毒?”劉娉又進一步,幾乎與我貼麵,作勢與我親熱攀談,言語間卻愈發刻薄起來。


    月婷?我心裏飛快的回憶的被蕭琮下旨抄家滅門的張貴人,原來劉娉不光因為韓昭儀,還因為她與我不諧。


    嫣尋直覺的想上前護住我,卻被佩鴛擋在身側。雲意斜刺裏插過來,一把撐住劉娉微傾的身子,沉聲道:“珍淑媛,你別得寸進尺!”


    珍淑媛慢慢慢慢抬起頭,一張臉燦若春花,附耳道:“婕妤得享專房之寵,真是裴家的福氣。也不知平日裏是不是床第之事揣摩的多了,沉穩老道,難怪皇上對你愛不釋手,夜夜同歡呢。”


    這種話已是極其露骨等同打臉了,我漲紅了臉,正要回敬她幾句,心裏忽然湧上一種惶惶然的不踏實。劉娉從來不是這麽輕浮外露的人,這番話若是郭鳶或是汪若琴說出來,顯得那麽自然而然。可是現在說這話的是素昔滴水不漏的劉娉,從她嘴裏說出來,就似乎蘊含了無盡的陰謀,未知的事態和直覺使我急速的冷靜了下來。


    但雲意已經忍不住了,她原本就擋在我與劉娉之間,此時一手格在劉娉胸前,橫眉冷對道:“珍淑媛,天氣暑熱,婕妤身子弱,聞見醃臢氣味便受不了,你別走得太近。”


    她這話也說得直白,全無敷衍遷就。


    劉娉臉色微微作青,顯然就要作色,忽地又變了臉色,把一身怒氣沉了下去,嫣然笑道:“敏更衣還是這麽衝的脾氣,想必行走江湖的草莽習性還是改不了。也難怪,你出身低微,好不容易攀上寶婕妤這棵大樹,可要牢牢抱住,別失了準星栽下來才好呢。”


    雲意已經氣極,聽見這話更是火上澆油,我見她臉色不好,怕她一時衝動做出傻事傷了珍淑媛,便拉扯著她朝後退。恰巧這時,劉娉驚呼一聲,生生朝一旁草叢上跌去,瞧著像是被人猛推了一把,我看向雲意,她也是措手不及,隻迅疾對我低聲道:“不是我!”


    我也知道不是她。雖離的這麽近,雲意卻並無動作,劉娉竟然毫無征兆的跌倒,便是傻子也看得出她是自導自演。


    我冷笑道:“珍淑媛這是做什麽?莫非要在我的麵前演一出苦肉計麽?”


    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淑媛是有身孕的人,在婕妤眼裏至於如此不堪嗎?”


    韓昭儀從通往樂成殿甬道上閃身出來,身後浩浩蕩蕩跟著一群人。


    我心裏不踏實的預感頓時變成了現實,劉娉何時有了身孕,為何竟然秘而不宣?韓昭儀既然在樂成殿,為何適才劉娉也不提起?


    我與雲意浣娘飛快的交換了眼神,三人俱是驚詫疑慮。


    舉目間五色九龍傘迎風招揚,翠華蓋、紫芝蓋華貴豔豔。眾人讓至兩旁,現出一抹明黃身影。我心中暗叫不妙:蕭琮,他居然也在這裏!


    蕭琮快步走出,攙起劉娉,溫聲道:“你有沒有事?”又揚起頭來:“快傳太醫!”


    內監諾諾而去,蕭琮麵向著福身的我和雲意浣娘,冷哼一聲,不說免,也不叫跪。隻摟著劉娉溫柔勸慰,又問韓昭儀道:“珍淑媛有了身孕,是何時的事?”


    韓昭儀回道:“也是今兒早上診平安脈時知道的,因為皇上還未下朝,淑媛又想著讓皇上驚喜一回,因此讓臣妾按下未報。沒想到才剛外麵吵鬧,淑媛怕我動怒,自己出來看個究竟,竟然讓敏更衣有了可乘之機!”


    蕭琮睨了雲意一眼,又定睛看我,冷漠道:“你有什麽可說?”


    我平穩了呼吸,平靜回道:“臣妾無話可說。”


    韓昭儀冷冷發笑:“婕妤平日那麽伶俐的口齒,今日捉賊拿贓,終於也無話可說了麽?”


    我麵色不變,寧和道:“臣妾無話可說,是因為臣妾相信敏更衣斷然做不出這等下作卑劣的事。”


    韓昭儀眼眸中射出森冷的光:“寶婕妤,說話最好過一下腦子,本宮適才看的很清楚,你被敏更衣擋在身後,可是看不見她動手沒動手的!”


    我揚起頭看向她:“臣妾沒看見,難道昭儀娘娘就看見了?”


    韓昭儀秀容板起,冷然道:“寶婕妤,你不相信本宮說的話麽?也難怪,皇上寵你,你何曾將本宮放在眼裏?”


    浣娘見韓昭儀語氣陰森,忙跪下磕頭道:“皇上,不是敏更衣推倒珍淑媛的,臣妾看的分明,不是的!”


    蕭琮見她未語淚先流,滿是不耐道:“你哭什麽?既然你說看的分明,那你告訴朕,是誰動手推淑媛的?難不成她自己知道有孕,還故意往石子路上胡摔?”


    浣娘張口結舌,呐呐的隻說不出來,她也不傻,看見蕭琮抱著劉娉,劉娉此刻又爆出有了身孕,就算在場所有人都看見是韓昭儀與劉娉設下的圈套,隻怕蕭琮也不會信。此刻便“是……是……”的凝滯了語言,說不出旁的話來。


    蕭琮見她說不出來,隻是一味的流淚,便扭過頭去再不看她。隻凝視我道:“敏更衣恣意妄為也就罷了,怎的你出身大家也是如此?淑媛恭定謙和,人人與她交好,你們與她不諧,不來往也就是了,為何要如此殘害於她?你可知皇嗣有損,即便無意,也是抄家滅門之罪?”


    我抬起頭來,他對我還是眷顧的,幾句話明麵上是在斥責我,實際上還是為我著想。心中一暖,正想好好辯一辯,太醫李獻良與藥倌背著藥箱急急趕到,蕭琮揮一揮手,抱琴便扶了劉娉坐下,李獻良把脈時周圍呼吸不聞,眾人皆不敢發出任何響動。


    一時診罷,李獻良連連道喜,我心裏頓時一個咯噔,起先還想著若是韓靜霜與劉娉裝神弄鬼,我還有機會扳回局麵。李獻良乃是皇後的禦用禦醫,他醫術精湛堪為國手,此刻他說劉娉有了身孕,便是不容置喙的事實了。


    劉娉臉色微變,哎喲出聲,蕭琮緊張道:“淑媛,可是疼的厲害?”


    珍淑媛弱不勝衣的躺在蕭琮懷裏,嚶嚀道:“嬪妾隻是受了驚嚇,有些微微的腹痛。不礙事。”她又挽了蕭琮的手急切道:“敏更衣與寶婕妤素來待嬪妾極好,適才許是腳滑失手,必是無意的,還望皇上不要責罰!”


    韓昭儀趁熱打鐵,扶住劉娉一旁胳膊問道:“淑媛,事關皇嗣,茲事體大,若有不適千萬不可撐著!”


    珍淑媛喉頭聳動,似乎忍著哭意,哽咽道:“嬪妾並不敢以卑賤之軀讓皇上煩心!”蕭琮甚是動容,拉著她不住勸慰。


    韓昭儀麵有得色,美眸流轉,淡淡道:“佩鴛。”


    佩鴛忙上前,韓昭儀道:“既然周禦女說不出來,適才你也在場,你說,淑媛說了什麽,又是誰推倒她的?”


    佩鴛麵上有淚,此刻垂手恭敬回道:“奴婢不該欺瞞皇上娘娘:淑媛勸婕妤不要在此吵鬧擾了昭儀小憩,可是婕妤非說樂成殿附近有蛇,要內監們大張旗鼓的鬧起來。淑媛走近軟語求了幾句,敏更衣不但不依,還取笑淑媛靠一身媚骨侍奉皇上,說了好些不堪入耳的話!淑媛不忿,敏更衣便突然發難,將淑媛推倒了!”


    我與浣娘幾乎同時出聲斥責道:“你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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