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仿佛初學說話的幼童,來來回回拉扯,盡是些「我說不行」、「我覺得可以」的廢話。


    黎向衡後撤身體,傾斜脊背靠上皮質柔軟的老闆椅。


    兩天不睡覺,令他雙眼發澀,臉頰上的巴掌印亦是一下又一下通過脹痛感吞噬他的理智。


    他揉捏著眉骨之間凸起的山根,徹底結束想要說服黎晗影的打算。


    於是輕聲詢問:「你以為施願真的愛你?」


    第76章 認輸的黎向衡


    「她當然愛我。」


    黎晗影想也不想地回答。


    黎向衡感到好笑:「你覺得她愛你什麽?」


    「我的姓氏, 我的股份,我的長相,我的性格還是其他——」


    黎晗影的話落在這裏刻意停頓了幾秒, 留給黎向衡猜測遐想的空間, 唇角隨即勾起一抹沉迷的笑, 「隻要她對我有所圖, 且拋棄別人選擇了我, 那不就是愛我嗎?」


    「……」


    無語過後, 黎向衡用一種無可救藥的眼神看著他,「你覺得那是愛嗎, 阿晗?」


    「如果你變得什麽都沒有了,她就會把你丟下。」


    黎晗影屈起指節,在座椅扶手上篤定地叩了叩:「可大哥的假設不會發生,我這輩子都不可能一無所有。」


    有的時候,黎向衡認為自己這位弟弟很愚蠢,竟然會被施願這樣的女人耍弄得團團轉。


    隻不過是一條摻雜了太多慾念而變得不再澄澈的溪流,雖有些小聰明, 但淺薄的深度就在那裏,任憑再怎麽揚起碎石泥沙模糊人的視線,隻消知道她的目的,就能一眼看透。


    可有的時候,黎向衡又覺得黎晗影的話是那麽的一針見血,以至於自己無法反駁。


    他們是親兄弟,姓氏和血脈使得他們緊密相連。


    隻要他黎向衡不曾倒下,黎晗影就可以一直過人上人的生活。


    因此, 失去一切被施願拋棄的假設無法成立。


    黎晗影得以永遠迷失在「她愛著他」的甜蜜謊言之中。


    黎向衡隻好通過另一個角度叫黎晗影認清楚現實:「阿晗,你太自以為是了, 倘若有所圖謀就是愛情的話,那麽換一個人來給予施願更多、更好的,你給不起的東西,你猜她會放棄你嗎?」


    黎晗影的眼神倏忽晃了晃:「不會有人比我對願願更好。」


    察覺到他的動搖,黎向衡憋在心口的氣突然順了不少,順帶臉上的巴掌印也沒那麽痛了。


    他再接再厲,舉出黎晗影絕對不想聽到的例子說道:「或許沒有人比得上你對她付出的純粹感情,但從物質方麵呢?不說更遙遠的別人,單說眼前你認識的,比如阿烈,比如,我——」


    「要是我給她更多股份,讓她坐上家主夫人的位置,站在赫海市名流圈的頂端,從此再也不用擔驚受怕會跌下來,這樣的身份拿出去,應該比做你這位大學老師的妻子更風光點吧?」


    說來說去,黎向衡最終將話題繞到了黎晗影在意的點。


    自從他拿自己來舉例後,隨著他的語義深入,黎晗影的目光逐漸變得晦暗。


    他停止敲叩扶手的動作,仿佛早就預料到一般開口:「大哥終於還是把心裏話說出來了。」


    黎向衡皺眉:「你這是什麽意思?」


    黎晗影盯著他,附著在英挺眉骨之上的肌肉突突跳了幾下,發冷的目光沉入陰霾之中:「大哥不同意我把股份轉讓給願願,千方百計阻止我們在一起,不就是因為很早開始已經在覬覦願願了嗎?你想要獨占的東西,又怎麽會讓給別人?就算是弟弟也不可以。」


    「你別胡說!」


    言語比大腦的指令來得更快,黎向衡的反駁脫口而出。


    但抬高的音量衝擊鼓膜的同時,他發覺當下自己內心湧現的情緒,或許可以稱之為心虛。


    ……不。


    沒有或許,就是心虛。


    借著辦公桌的阻擋,他襯衫衣袖下的雙手緊握成拳,寒聲補充著,「別把你那套戀愛腦的想法套在我的身上,我拿自己舉例隻是為了讓你認清施願並不愛你的現實。」


    「哈。」


    黎晗影發出似笑非笑的氣聲,「是嗎,誰又能說得清呢?」


    事情發展到這裏,再用迂迴的手段,註定不可能逼迫黎向衡退步。


    他索性開誠布公地問道:「如果大哥不喜歡願願,為什麽要把她丟掉的內褲藏起來?」


    黎向衡直接卡殼。


    這麽多年以來,哪怕在商場上遇到再難纏的對手,他都沒有像現在這樣說不出話來過。


    想不到該怎麽應答,他無意識選用了最欲蓋彌彰的方式:「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聽不懂,那我把回憶再跟大哥理一理。」


    黎晗影雙手交疊,支起手肘撐在辦公桌上,緩緩靠近他,「那天,你從女僕手裏接過髒衣簍的時候,我站在樓上的窗戶前都看到了。大哥說說看,你要那個髒衣簍拿來做什麽?」


    「我——」


    黎向衡欲要解釋,然而黎晗影不想再聽他那些冠冕堂皇的藉口:「我來替大哥說吧,因為你從來做不到正視自己的欲/望。我隻想要留住我心愛的人和事物在身邊,不管他們是什麽樣的形態,你和父親就說我有病。相較於有病的我,做任何事都遮遮掩掩的你們,就一點問題都沒有嗎?」


    黎向衡被他噎得說不出話。


    他自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偶爾有逾越的衝動,也僅僅限製在無人得知的範圍內。<="<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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