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甄杳又起晚了, 不過這一次因為是她自己心軟主動開口,所以吃了虧也有苦說不出。


    午餐之後兩人休息了一會,然後就前往滑雪場。這幾年甄杳都很少滑雪, 所以從前學會的技能有些生疏, 全程都依賴著宋淥柏這位“嚴師”。


    她本來是有些怕的,但一想到他在一旁看著自己, 膽量就驀地大了起來。


    宋淥柏教她滑雪,每個細節都事無巨細地講清, 又再三叮囑, 但是放開她讓她自己試滑的時候又絕不過度保護, 把“摔倒”當作必修課,給她一種“放任”的錯覺。


    但隻要一回頭, 就能看到他專注地看著她的方向, 顯然是緊盯著防止任何意外的。一旦真的摔倒他又會立刻上前檢查, 確認沒大礙才讓她繼續。


    這一刻,甄杳腦子裏突兀地冒出個念頭。


    ——未來他一定是個好爸爸。


    她心口一燙, 忙握緊滑雪杆。


    又一次嚐試時非常順利,順利到她有點得意忘形, 後果就是沒控製好平衡與動作幅度,一屁股坐倒在雪地裏。


    還好並不算太疼,驚慌之後甄杳鬆了口氣, 驀地向後呈大字型躺了下去。


    沒過幾秒,頭頂籠罩下一片陰影。


    宋淥柏眉心緊蹙, 一臉嚴肅地在她身側蹲下,緊繃得一看就知道是被她突然躺倒的動作給嚇到了。


    她抬眸看他,維持著原本的姿勢不變,朝他討好地笑了笑。


    宋淥柏心裏頓時一鬆, 隨即眉頭擰得更緊,把孩子氣的人抱起來,一邊替她拍沾到身上的雪花,一邊懲罰警告似地在她臀上拍了一下,“跟孩子一樣。”


    甄杳手捂在身後,故意道:“前不久你還說我是小朋友呢,哥哥。”


    他神色一頓,歎著氣垂眸繼續替她拍衣服,顯然是被氣笑了。


    大多時候,隻要她叫他哥哥,他就拿她沒辦法。


    當然……隻除了某一種時間與地點。那種時候她不僅怎麽叫哥哥怎麽求饒都沒用,還可能會讓他變本加厲。


    兩人沒在滑雪場待太久,過了會兒就換了衣服離開,回到酒店附近。


    林間都是積雪,甄杳忽然很想堆雪人,於是跑到樹下蹲下來,用戴著手套的手將地上的積雪聚攏,讓雪堆的形狀逐漸向球體靠近。


    “中午出門的時候不是還說手冷?”宋淥柏抓住她一隻手腕,板著臉看了看她沾滿雪花的手套,“現在又不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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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冷,而且堆雪人很快的。”


    “你說,我來。”他蹲下.身,輕輕揮開她的手。


    甄杳拍了拍手抖落雪花,笑著指揮他行動。


    很快,一高一矮兩個不算太大的雪人出現在大樹下。


    “不行,這樣有失公正,我哪裏有這麽矮呀。”她抬手在兩個雪人之間劃拉一下,又在自己跟宋淥柏之間比了比,“我明明隻比你矮一個頭多一點,為什麽雪人隻有你的一半高。”


    說著,甄杳直接上手去給雪人調整“身高”,斤斤計較地調整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撿起細細的樹枝給男雪人畫了領結和紐扣。


    完成之後她盯著看了看,忽然伸出手,幹脆把女雪人的頭轉了個方向,看上去像是要去親旁邊男雪人的臉。


    甄杳轉頭看著宋淥柏,眨了眨眼。


    他神色平靜而專注,深色瞳眸被身後的皚皚白雪映襯得如同潤澤的黑墨,眉骨與鼻梁的線條英挺。


    時間在他臉上好像沒留下什麽印記,非要說的話,也是如同一尊落入匠人手裏的雕像,隨著長長的時光被愈發精細地雕琢。


    他就這麽看著她,平靜的神色下都是他慣有的、內斂的溫和。


    下一秒,他似乎是想抬手摸一摸她的臉頰或者頭頂,但很快發現自己摸過積雪的手不夠幹燥溫暖,於是放下手,低頭親了親她凍得發涼的鼻尖。


    鼻尖上的那一點溫暖沿著肌膚紋理蔓延到全身。


    片刻的親吻後他退開,問她:“手冷不冷?”


    “不冷。”


    甄杳搖搖頭,從包裏拿出手機,對準兩個雪人拍了幾張照片,把不永恒的事物定格成永恒。


    拍照完,她被男人牽著繼續往前走,在林間雪地上印出兩列腳印。


    雪在鞋底下發出輕微的咯吱聲,甄杳轉頭看了看身後的腳印,忽然把身側的男人往前推了推,“你走前麵,我跟在你後麵。”


    宋淥柏縱容地往前走,她則低著頭跟在後麵,一步一步去踩他留下的腳印。


    然而男人腿長,步子也邁得比她大,她根本沒辦法輕鬆地踩中每一個分隔開的痕跡,最後一個不留神就踉蹌兩步差點摔倒。


    “怎麽了?”宋淥柏聽見動靜轉過身,一把接住晃晃悠悠的她,“還想摔跤?”


    “不是。是我跟不上你的步子。”甄杳轉頭指了指身後。


    宋淥柏抬眸,目光微定。


    “上來。”沉吟片刻後他轉身,在她麵前蹲下,“我背你。”


    聞言甄杳笑起來,彎腰乖乖趴在了麵前寬闊的背上,一隻手悄悄攥緊,然後在宋淥柏背著自己站起身的一瞬間把手在他臉側展開,對準掌心輕輕吹了口氣。


    沒來得及化掉的雪花被掀起來,晃晃悠悠地飄到了男人的眉眼上掛著,英挺的黑色眉毛頓時變成花白。


    “又胡鬧什麽?”


    甄杳趴在他肩上一直笑,“你現在看著好像一個白眉毛老爺爺。”


    宋淥柏唇角勾了勾,沒說話。


    她抬起頭又看了看,忽然湊上去,將唇印在男人的眉毛上,接著又去吻他的眼睫,將殘留的那點白色雪花都吻化。


    他什麽也沒說,隻是穩穩地背著她,繼續一步步地往前走。


    “就算有一天你老了,肯定也是個很帥的老先生。”甄杳抱著他脖頸喃喃,驀地又笑了笑,抿唇平複笑意。


    宋淥柏道:“等我老了的時候,你還是個小姑娘。”


    “你老了的時候我也老啦,哪裏有幾十歲的小姑娘。”


    “對我來說,你永遠都是。”


    甄杳一愣,暖融融的甜意像蜂蜜沉入溫水,慢慢化開。


    下雪天真好啊。她記得他們之間很多難忘的回憶與重要的時刻都在下雪天,就如同此刻。


    於是她如是向宋淥柏感歎道。


    “以後還會有春夏秋冬,一年四季。”他緩緩道,“甚至一年裏的每一天。”


    “是啊。”她喃喃。


    哦,對了,還有那個秋日。


    那一天的花園裏,她在細雨中撞到了他,然後他就成了一陣吹開烏雲陰霾的風。


    然後她原本以為會變得一片灰暗的人生中,就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時刻。


    ……


    樹林裏兩人的身影漸遠。


    他們背後的雪地上蔓延著長長的痕跡。先是兩行腳印並行錯落,中途印跡驀地淩亂成一團,等重新變清晰時,隻剩了一個人的腳印。


    男人背著女人慢慢往前走,一如身後的腳印延伸到沒有終點的遠方。


    下一場雪遲遲沒有到來,所以這痕跡和某棵樹下的兩個雪人一起留存了很久很久。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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