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漢威臨危救主的故事,已經傳得世人皆知。幾日來,不斷的有隔界人等來噓寒問暖。也有人抱怨胡子卿誤國誤人,險些牽連總座死於非命,還累及楊漢威如此的少年英才飲彈負傷,險些英年早逝。


    其間,何長官的關切之殷確實讓漢威大為感動,幾乎漢威平日的吃住他都在過問。就連漢威喜歡吃豆子,喜歡吃魚和雞肉都了解得一清二楚。還親自安排自己專用的從西京跟來的大廚子變了花樣為漢威烹調可口的食物,不管大哥怎麽勸阻,何先生的熱情都是不減,總在叨念說,漢威這槍是為了救他而挨的。


    子彈剛取出的那兩天,漢威總是頭暈沉沉的,大夫說是在低燒不退。


    何文厚詢問了漢威想吃些什麽,漢威實在胃裏不舒服,說不想吃東西,又怕多事反讓何長官和大哥擔心。就隨口說,“蛋羹”。


    廚子是個看上去有四、五十歲的人,大家都叫他老五,是跟隨何先生多年的專供“禦廚”。


    廚子老五下了碗清淡的水蛋花給漢威親自端來,漢威隻嚐了一口,甜甜的,跟家裏羅嫂蒸的蛋羹竟然是兩種味道,才想起來各地風俗不同,竟然蛋羹的做法也是大相徑庭。本來胃裏就難受,甜膩的味道讓他一口也不想吃,就放在一邊說等會再吃。


    “少將軍,這~~味道不對嗎?不然再給你做一碗?”老五有些愧疚的試探。


    “五師傅費心了,他是在耍脾氣呢,不妨事。”大哥轉向漢威哄勸他兩句,見他不肯吃,就板起臉,強迫了漢威一定要把這碗蛋花吃下去。“你自己說的吃蛋羹,這做了出來又耍的什麽性子不吃。出門在外不比家裏,你使的什麽少爺性子,給誰看!”


    漢威心裏委屈,就算這碗貌似不起眼的蛋羹含著何長官的一番關切之情,那也要體諒他是否能消受呀。


    “起來,聽話!吃了再歇著。”大哥不容分說的扶起他。


    漢威平日在家時,也曾在生病養傷時在大哥麵前負氣耍賴的不吃不喝地執拗,但逢了大哥一板起臉發威,他就隻能乖乖的聽命。但此次真是胃裏堵塞得難過,本來就不想吃,又逢了這蛋羹甜膩的味道,就乞求著說:“大哥,威兒真是吃不下,不想吃。”


    “楊司令,算了吧,看少將軍還想吃什麽,小的這就給做去。總座吩咐過,少將軍隻要想吃的,就是天上飛的、地下跑的、水裏遊的,想吃什麽都可以!”


    大哥似根本不聽漢威的乞求,調羹送到他嘴邊低聲說:“你聽話吃了,總不想我動強來填了你吃。張嘴!”


    漢威扭過頭不看大哥,漢辰愈發陰沉的臉。


    漢威哽咽了說:“真是吃不下。”


    漢辰毫不猶豫地坐到他身邊,一把扳過漢威的肩用肘臂緊箍了他在懷裏,順勢騰手去捏他的下頜。漢威拚盡力氣地掙紮,漢辰右手端著的碗被打飛了出去,碎在老五麵前的地上。


    “反了你了!”漢辰惱羞成怒不容分說的掀倒漢威,扯開被子,舉手就打。


    “楊長官,使不得,使不得,這~~這有傷呢。”老五忙上前勸阻。


    大夫也聞訊衝進來勸阻。


    “住手!”何先生進了屋,推開一臉怒色的漢辰,扶起掛著淚花的漢威,幫他擦了把淚,擔憂地對大夫吩咐說:“快看看他有的傷口,有沒傷到。”


    轉身,何文厚又吩咐老五說:“你怎麽供的差,我不是吩咐過,漢威想吃什麽,你就做什麽。他既然不吃,你就換了別的再做,做到他滿意為止。”


    何先生堆了笑,寬容的對漢威說:“若是心裏不受用,就歇歇再讓廚子為你做。但無論如何這胃裏不能空著。”


    責備的眼神看了漢辰,何先生長歎口氣說:“也怪我不好,一早就隻顧了去看山上那個孽障,沒顧上漢威。”


    聽何文厚提到胡子卿,漢辰心裏一驚,漢威也止住悲啜。


    何文厚歎口氣,“你打他,也在傷你自己。”何文厚沒再說下去,有些暗自神傷的出了門。


    老五蹲身收拾著跌碎的碗,邊吩咐外麵的副官過來打掃。


    麵對仍然是怒氣不平的楊漢辰,老五說:“老先生今天心情不好,昨晚一夜沒睡,一早就吩咐我先後蒸了兩碗水蛋,先那一碗讓老五我隨了送上山了,山上那主兒也是少爺性子,從來的嘴刁不好伺候,在西京時就隻愛吃我老五燒的紅燒肉。”


    “子卿他還好吧?”漢辰怕他提到昨晚的事情被漢威知道,就打斷話題問。


    “聽說是哭了一夜,眼睛都紅得跟兔子一樣。”老五收拾好東西對漢威說:“少將軍這一病,多少人記掛呀。老五多做些什麽都可以,隻要少將軍病快養好。”


    漢威並不知道昨晚發生的故事,隻當是胡子卿聽說了他負傷,焦急得徹夜不眠,不由得感動萬分。愧疚的對老五說:“五伯就煩你幫我下碗麵吧,不用加糖就行。”


    此後的殊榮照顧,都讓漢威兄弟深感不安。


    過了一周,漢辰覺得小弟的病情基本穩定,就堅持說服了何先生,讓他帶了漢威回返龍城。考慮到快到一年一度的陽曆年了,何先生也就不再執意留他們。


    臨走時,漢威惆悵地望了山上的紅房子發呆,心想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見子卿哥,但他相信,終於會有抗日勝利的一天,終於他能和子卿哥團聚。如果就在來澹溪前,他還一直在為子卿哥的身陷囹圄難過,還擔心胡子卿的囚徒生涯如何難捱,但此行卻讓他堅信,其實何先生心裏還是放不下子卿哥,他甚至在想,會不會隨了時間的遷移,何先生的氣消了,他會放了子卿哥出來,畢竟子卿哥也是個久經沙場的將才。


    歡送楊家兄弟的儀式很隆重,幾乎所有還沒來得及離開澹溪的官員都隨了何文厚去機場為漢辰兄弟送行。何先生還緊緊拉了漢辰的手對他說:“都是自家兄弟,以後多走動。”


    因為天氣冷,怕漢威的傷被凍到,何先生還把自己隨身的一個精致的小手爐特地送給漢威帶走。就連隨身的大夫查理宋也被派去隨漢威同回龍城照顧傷勢。


    種種在常人眼裏難得的天恩垂愛,卻讓漢威看了難過,他想,當年胡子卿也肯定是被何先生這麽精心嗬護的,但麵對這長官兼兄長的精心嗬護,做下屬和子弟的要付出何等的代價呀。他也相信大哥絕對不會是胡子卿,所以何先生這些表麵文章未必能輕易打動大哥。


    回到龍城,又是快過春節了。


    玉凝姐見了漢威受傷回來,而且臉色慘白、麵容消瘦,心疼的隻是哭了說不出話。


    小業被接回來過年了,家裏有了個小孩子顯得格外熱鬧。但漢威總想起流落在外的小亮,不知道他怎麽樣了,過得好不好,雖然很想他,但漢威還是不想見他,因為一旦小亮回來被大哥抓了,怕是九死一生了。


    才回來的第二天,大哥就對漢威說,總座天天打電話過來詢問他的病情。而且說已經為漢威安排好一切,隻等漢威傷一好,就去昆明飛行大隊報到,做飛鷹隊的中隊長。漢威激動不已,重回藍天,是他夢想。


    漢威腿上中的子彈幸好沒有傷經脈,隻是取子彈時傷口有些深,皮肉傷要調養些時間。平日裏,漢威還是可以試了一瘸一拐的走動,他已經覺得是死裏逃生,不隻是說從刺客槍下逃生,更重要的是,一場意外變故,使得他月前種種謬行總算逃過了大哥的家法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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