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成了吳孟聞的通房丫鬟之後,她便再也未曾踏足過主院,平日裏甚至連自己的屋子都極少出過。一陣陣嫣嫣笑語從裏屋傳了出來,張氏甚至能想象的到此刻姐兒定然乖巧地躺在太太的懷中,而四周自是少不了主院的那幾位極有眼色,又向來有些體麵丫鬟婆子圍著,說著討喜的話兒。得知姐兒並無什麽大礙,張氏這才緩了氣息,顯得有些局促的手腳也漸漸放鬆了起來。隻要大小姐能得了太太的喜歡,即便她受些苦,又算得了什麽?


    略略坐了半個時辰,直到地龍將人烘得有些昏昏欲睡,屋裏才有丫鬟走了出來。


    許是瞧著太太歡喜著大小姐,來人倒也沒刻意說著難聽的話兒,隻是一板一眼轉述著太太的話:“張姨娘您也是個伶俐的,既然今日回了府了,就該知道什麽叫做安分守己。大少奶奶懷著身子,如今正是府裏一等一的精貴!你若是沒事,就在屋裏呆著,免得衝撞了大少奶奶。至於大小姐,有太太幫你照料著,自是比你自己教養要好上千倍萬倍。”


    張氏起身,行禮謝過之後,也不再留戀,就告辭了。


    等人走沒了影,傳話的丫鬟這才重新進了屋。


    將姐兒交給了奶娘喂食,吳太太前一刻臉上還洋溢著的笑意便漸漸散去了幾分。抬頭瞧了一眼自己的心腹嬤嬤,歎了口氣,道:“你瞧瞧,若是聽了你的話,不將孩子接過手來,就怕咱們家大少奶奶心裏是舒坦了,我的心卻是要遭了罪了。”


    老嬤嬤從前是吳太太的陪嫁,跟著她這麽多年,自然也知道自家主子是個心慈的。可如今大少奶奶好不容易才懷上了吳家的嫡子,總不能讓她在這個時候因為一個不輕不重的人,跟自己的婆婆起了嫌隙。可這手心手背都是肉,左思右想,哪裏能尋到一個兩全的法子?


    “張氏自然開了口要回來,就該做好了受苦的打算。再說了,有您護著大小姐,張氏也隻有感恩戴德的心了。”歎了口氣,嬤嬤終究也隻能寬慰了吳太太一句。


    “張氏是個聰明的,自從懷了身子,也不曾仗著孟聞的寵愛無事生非。我現在那,就怕我們家的大少奶奶不安生,散不開心口的怨氣,反而招了孟聞的厭惡。”一聲歎息,含盡多少無奈。吳家單傳吳孟聞一人,她也不過是想讓吳家嗣子昌盛一些,日後死了,也能有臉去見吳家的列祖列宗,不至於被九泉之下的公公婆婆嫌惡。


    再說張氏,出了燒了地龍的主院,外頭寒風凜冽,這一熱一冷,忍不住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身上的衣衫本就單薄,隻好環抱著自己,認準了路,快步離去。


    可她哪裏知道,有些人根本就沒有放過了她的意思。就等張氏拐過了牆角,便再一次遇上了曹瑾妍屋裏伺候的人……


    這是張氏回府的第一夜,也是鍾毓秀第一次入了夜,人卻在城外。


    為了安曹三太太的心,鍾毓秀一早便開始佯裝著身子不好。請了“大夫”過府,又讓蕭兒親手煎了治療“風寒”的藥,等三太太使了人過來瞧過之後,鍾毓秀便讓蕭兒和絛兒關了房門,稱病臥床休息。連午膳和晚膳,也都是絛兒親自去廚房取回了房用的。


    蕭兒不停地磨著墨,瞧著滿地沾著墨跡,寫廢了的紙張,不禁蹙了蹙眉。見鍾毓秀再一次將剛寫了一半的信紙揉成了一團,蕭兒便再也忍不住了:“小姐,剛才寫的已經比之前寫的像多了,我瞧著跟原來的字跡也沒什麽不同,何必還要……”


    鍾毓秀不答,依舊沉著心思,提筆揮墨……


    “老爺,上次派去京都的人回來了。”吳家管家站於房門之外,稟告道。


    城門剛開啟不久,吳知縣書案之上便多了一封信件。從京都返回的人在書房外不過等了一盞茶的功夫,便見吳知縣疾步行至此間。


    親啟二字,依舊是恩師熟悉的筆記。吳知縣不疑有它,當即便拆開了信封。將恩師交代的言語略掃而過,吳知縣看向了此刻身上帶著濃重寒氣的幾人中的領頭人,道:“如今京都是個什麽樣的狀況?恩師可還有其他的話囑咐了你們代為轉答?”


    領頭人上前一步,回話道:“屬下等到了京都,根本來不及見到大人,隻聽得府中的管家說大人已經進宮三日不曾出來過了。所幸進宮之前,大人留下了這一紙文書,原本再等幾日,若是大人依舊還在宮中不曾歸來,便讓人將信送給您。”


    吳知縣聞言,頓時倒吸一口涼氣。也難怪恩師信中交代他此時絕對不能參與到各方陣營之中,特別要與新皇一派保持一定的距離,想來太上皇這是要廢帝啊!得虧恩師如此有遠見,否則他若是一個不小心與廢帝……後果是他根本不敢想的。可笑的是,他原本竟然還想著借著曹家與新皇一派的關係,扶搖直上……


    那曹家……


    一旦事發,曹家一介商賈,就算沒有通敵賣國的罪證,也定然難逃滅門!


    吳知縣不禁冒出了一身的冷汗,曹家與吳家的姻親關係是如何也斷不幹淨的,如今隻能祈求太上皇重新上位之後,不會注意到一個小小的蘇城,一個小小的曹家。腦海裏閃過顯出了懷孕的身子的曹瑾妍,吳知縣咬了咬牙,若是到了那個份上,總不能為了一個還未出生的子嗣,斷了整個吳家的生息。未雨綢繆,他不得不防啊!


    屋裏鴉雀無聲,院外卻突然發出了一陣嘈雜的喧嘩。


    吳知縣冷眼掃向了門外,高聲喝道:“什麽時候府裏這般沒規沒矩,竟然敢在我的書房外吵鬧?給我捉了人直接賣了人牙子去!”


    話音剛落,外頭便有人進了書房,跪在了地上,道:“老爺饒命!奴婢是太太屋裏伺候的,是太太吩咐奴婢來請老爺的。”


    “怎麽回事?!”冷了臉,吳知縣蹙眉問道。


    隻見那丫頭唯唯諾諾地磕了個頭,道:“今日一大早,大少爺去大少奶奶的屋裏發了一通脾氣,還說……說是要休了大少奶奶。大少奶奶氣不過,說大少爺寵妾滅妻,要帶著丫鬟婆子回娘家請曹家老太太為她做主。太太已經將人攔在了門口,可無論太太怎麽勸,大少奶奶也聽不進去。大少爺又鬼迷了心竅,守著昏迷了的張姨娘不肯出屋子,說是要等大夫過府確診了張姨娘無礙才行。大少奶奶聽了大少爺的話,站在門口哭著喊著要回曹家,還說要去衙門的牢裏見見曹家大少爺,免得她日後連個能倚仗的娘家胞兄也沒有了。這也就算了,畢竟都在氣頭上,難免口是心非。可大少奶奶之前走得急,身上穿著單薄,如今又懷了身子,太太怕有個好歹,不放心……”


    “這都是什麽事情!”吳知縣聞言,順手砸了手邊的一隻青花杯盞。


    可待他轉眼一想,卻沉了臉,看著跪在地上的丫鬟,道:“你去回了太太,就跟她說,府裏烏煙瘴氣的,大少奶奶要回去,就讓她回娘家住些日子。”


    “這……”小丫鬟聞言,頓時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大少奶奶懷了身子,還被大少爺氣回了娘家,曹家能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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