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段重言啟程出京,有幾個同僚前來相送,除此之外段嘉安跟段興瑋也來到,殷殷送別。


    相見過後,段重言輕裝簡從,隻帶了十幾個手下並護衛侍從,將逸兒抱在懷中,頭也不回,策馬出城。


    此後宮中一片安寧,果真如先前段昭儀所言,有瑾妃的例子在前,宮中無人再敢小覷這個新進的恭使女官,因此金陽殿內外格外平靜,加上趙哲表現的也頗為老實,一來是做給太後跟眾後宮看的,以示他果然“清白”無私,二來是給知聆休養生息。因此知聆也過了幾天波瀾不起的平淡日子。


    段重言出城後三天,皇帝請了太後示下,他假惺惺說是太後曾講宮中妃位本少,如今又去了一個瑾妃,正好段昭儀溫良賢德,便有意抬舉。


    太後再次被打臉,很是無言,擇日趙哲便封了段昭儀為淑妃,賞段府白銀千兩,黃金百兩,如意兩柄,珊瑚一對,宮花無數。


    消息一出,百官絡繹不絕地前來段府恭賀,加上段重言剛被委以重任出京,段府刹那之間炙手可熱,府中宴請賓客,熱鬧了三天三夜。


    正所謂“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外頭的人看來一片花團錦簇,豔羨不已,但裏頭甘苦,卻隻有當局之人自己知情。


    段康段老爺雖自得,卻知道自己跟段重言關係本就僵硬,如今更是一發不可收拾,而段重言此去山東,雖身負皇命,但危險重重……偏那不孝子一意孤行,還把段逸一塊兒帶走。


    然而幸好有女兒終於封妃,可算是暫時地揚眉吐氣,雖有些小不如意,暫且放下便是。


    段府熱鬧過後,段嘉安屋裏,秦二奶奶就病倒了,傳了太醫診脈,居然是得了喜脈,頓時闔府上下歡騰不已。


    秦氏已經有個女孩兒,夫妻兩跟段康等也隻盼著有個嫡子出來,如此卻是大喜,特意請了有名的大夫給秦氏診脈調治身子。


    然而俗話說“幾家歡樂幾家愁”,就在秦氏屋裏頭一片喜氣洋洋之時,在段重言屋裏卻宛如另一個天地,丫鬟婆子都被趕出外頭,練大奶奶獨自一人,坐在床邊落淚。


    練素愛因何而哭?卻不僅僅是因為段重言而已,其中原因,有些微妙難以言說。


    自段重言搬去別院後,段康示意段夫人,暗中對練素愛百般安撫,因事先跟丫鬟佩玉說過這件事,因此練素愛的反應十分大度得體,讓段夫人頗覺得安慰,原本以為這個媳婦暗中對段逸不好,心裏略覺得不喜,沒想到竟是個如此寬容之人。


    段大小姐封了淑妃之後,秦氏又傳出喜訊,正好練素愛這幾天也覺得胸悶憋屈,時而就有嘔心之意,便也叫了個大夫過來,誰知道大夫一診……


    練素愛心亂如麻,揪著手帕落了會兒淚,忽地聽到外頭有人道:“你們奶奶可在裏頭?”佩玉道:“二爺怎麽有空來了,奶奶正在屋裏。”


    練素愛聽了,便道:“請二爺進來,我有關於大爺的事問他。”


    佩玉常年跟她,自然曉事,當下退了,又打發了丫頭們。


    練素愛起身,卻又坐下,那邊門簾一搭,段嘉安便進門來。


    練素愛見他進來,卻反而不理,段嘉安望著她一笑,就湊過來,抬起她下巴,見有淚痕,就笑道:“哥哥走了,留你獨守空房,到底寂寞,然而還有我呢,這不是來陪你了嗎?別哭別哭,我來疼嫂子……”


    調笑荒唐的話音未落,練素愛臉上就露出冷冷地笑,一抬手,“啪”地一巴掌就打在段嘉安臉上。


    段嘉安吃了一驚,他們之間雖有戲謔,去不似今日,巴掌狠狠落在臉上,半張臉就火辣辣地疼了起來,段嘉安起身道:“你這是幹什麽?我惹惱了你,自管罵我,我即刻走就是了,為什麽居然動了手?打得這樣狠,等會叫我怎麽見人!”


    練素愛看著他,眼中就又冒出淚來,道:“你還有臉說見人,還有臉在這裏調戲我!我到底是你的嫂子!怎麽,如今我打不得你了?你要走倒是利落,無事一身輕,好啊,你走走試試!”


    段嘉安見她疾言厲色,心中一怔,本來怒火升騰,真的欲走,這會兒卻有些遲疑:“到底是怎麽了?又是為了那宗不如意拿我瀉火?你要打我,打死我也是使得的,但就算死,也要讓我死個明白才是。”


    練素愛深吸一口氣,眼中的淚就掉下來:“秦瑩那個賤人有身孕了?”


    段嘉安一聽,就笑道:“唉,我以為是哪件,原來你是氣這個?這又有什麽可氣的。”


    練素愛眼睛發紅,垂眸道:“那你可知道我這幾日身子不適,是為什麽?”


    段嘉安道:“難道不是想念哥哥,或者……”本要調笑,忽然停下,問道,“怎麽了?真的不適?請了大夫不曾?”


    練素愛將他的手一推,忍不住又哭道:“你少來假惺惺地,我如今倒覺得自己真是死了幹淨。”


    “這究竟是怎麽?說的這樣重。”


    練素愛擦淚,看他一眼,低聲道:“我也有了身孕。”


    段嘉安呆了呆:“什麽?”


    練素愛高聲:“我說我也有了身孕!”


    段嘉安麵色一變,趕緊捂住她的嘴,望著她,想了想便問道:“是哥哥的?”


    練素愛把他的手打落,眼睛圓睜,瞪著段嘉安:“你給我滾!”


    段嘉安眼睛直了直:“不是哥哥的?那……那……”


    練素愛聽著他吞吞吐吐,一臉狐疑的,她心頭一痛,同時一口氣衝上來,眼前發黑,幾乎暈倒,段嘉安忙將她扶住:“素愛,你是怎麽了?”


    練素愛緩了口氣,心頭發涼,慢慢道:“他已經月餘不跟我同房了,我哪裏會有他的?”


    段嘉安心驚肉跳:“真是我的?”


    練素愛聽著這語氣,恨不得立刻拿刀殺了他,咬牙切齒說道:“二爺是什麽意思?不是你的,還有別的人?你倒是給我說清楚!不然今兒你就別想出這個門!”


    段嘉安自知失言,忙道:“愛愛,你別急,我隻是有些驚著了……你別急,讓我想個法子。”


    練素愛道:“法子?什麽法子?”


    段嘉安遲疑著道:“不然……我認得一個大夫,是個中能手,我叫他配一副藥,你吃了……那孩子自然就……”


    練素愛臉色發白:“好狠的心!當初因為你孟浪,我已經對自個兒下過一次狠手,白白葬送一個好孩兒,後來報應,又沒了一個,現在,你仍讓我……你若是要讓我死,就說一個簡單的法子也好!”


    段嘉安苦笑:“我、我這不也是急著呢嗎,你別惱,再讓我想想……”


    練素愛坐在床邊,臉色煞白,冷眼旁觀,此一刻,所有的甜言蜜語都化為煙雲,心也像是槁木死灰了一般。


    段嘉安想了一會兒,道:“有了,愛愛,上回哥哥跟你行房是什麽時候?不如……就買通大夫,說有孕已久,不過是才發現的……”


    練素愛道:“那將來生產時候,日子也對不上。”


    段嘉安道:“那時候再說那時候的,隻把眼前的姑且遮掩過去……我看這法子倒是可行,你意下如何?”


    練素愛沉默片刻,說道:“也隻好試一試了。”


    段嘉安道:“但卻不能在這兩天,顯得太過巧合了些,暫時過兩日再說……”


    練素愛冷笑道:“可不是?這麽巧就跟秦瑩是差不多日子的,想來正是你回來的那時候,你可真是好興致,應付了她,再來纏磨我。”


    段嘉安咳嗽了聲,訕笑道:“你也知道,她是那個不依不饒的性子,不足她的意,她定要懷疑我外頭有人,回來之後,所有一應跟隨的小廝們都細細盤問過呢。”


    練素愛歎了聲:“我不想理會這些了,也不想見你,你去吧,記得安排相幹之事就是了。”


    段嘉安答應了聲:“這個你放心。”


    練素愛本來合了眸子,見他轉身時候,又道:“你且多留心些,務必把事情辦得滴水不漏,別就將我不管不顧了,事情露了出來,誰也得不到好。”


    段嘉安見她雙眸之中略透出銳利之色,便道:“說哪裏話呢,你竟不信我?”回來抱了抱她,又在臉頰上親了口:“你放一萬個心,就算是撇下我屋裏那隻母老虎,我也舍不得撇下你。”


    練素愛聽了這些話,心頭略微安穩,然而回想方才段嘉安聽說自己有孕消息之時的反應,心頭卻又一片冰涼,隻好略微抬手,道:“你去吧,我乏了,讓我安安靜靜睡一會兒。”


    練素愛想了一夜,把事情想明白了些,除去最初的六神無主,此刻心頭安穩,倒也回心轉意,覺得段嘉安那後一個法子可行。


    段重言對她日漸冷落,將來不知如何,段家如今卻正榮耀,她家裏那些兄弟姐妹,哪個不羨她嫁的好,如今她有了“段重言”的子嗣,隻要好好保住,那自然就不愁將來了,既不必擔憂他再納妾之類,也更不用把那個待產的宋姨娘放在眼裏。


    隻是讓練素愛覺得奇怪的是,最近宋姨娘變得有些古怪,不像是以前那樣總是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見了她也總是鋒芒不露的,很有幾分“修身養性”的姿態,連段夫人也說“宋姨娘最近很是安靜,極少生事,倒讓人鬆心了不少”。


    練素愛起初覺得是因為“方純明”被賣的原因,所以才敲山震虎了,後來漸漸地察覺一些不對,尤其是聽有下人悄悄地說,“方純明”離開段府之前說什麽“兔死狗烹”之類警告宋姨娘,又有人暗中流傳,說宋姨娘身邊的丫鬟在廚房裏曾跟人說大奶奶會對他們主子不利,所以要萬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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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練素愛不知則已,聽說這些,頓時怒從心底起,惡向膽邊生。


    佩玉道:“先前見她老老實實地,還以為她轉了性子,沒想到隻是暫時聽了那個人的話,收斂起來,虧得奶奶還慈悲不想為難她了,叫我看,奶奶由得她如願以償,真的給她生出來後,恐怕就會變本加厲地來對付奶奶了。”


    練素愛也覺終究是個後患,便道:“方純明真是有心,竟然教唆這個狐狸!的確應該給她一點教訓才好,隻不過她跟她屋裏那個賤婢暗中傳說是我要對付她們,因此事事提防不說……倘若真的她出了事,底下的人豈不都會認定是我所為?”


    佩玉想了想,道:“奶奶擔憂的是,該想個兩全齊美的法子才好,伺候宋姨娘那個小賤婢,連宋姨娘要吃的一碗湯都要在廚房裏親自盯著……就好像合府的人都要害她們似的,真叫人瞧不過眼。”


    練素愛心中轉動念頭,忽然間便想到秦瑩,就問佩玉:“二奶奶近來是不是不常出院子?”


    “可不是呢,請來的大夫說胎氣不穩,需要保,因此一天到頭也少見人,偶爾隻在花園裏走走。”


    “吃湯藥不曾?”


    “自然是吃的,聽聞開了些保胎的藥,每日煎著吃,還有一些進補之物,太太跟老太太都賞賜了許多,廚房裏每天不絕、流水似地燉著呢!可都是些大好的東西。”


    練素愛想來想去,忽然失笑:“真是天助我也。”


    佩玉不解:“奶奶是何意思?”


    練素愛不語,心道:“這兩個賤貨都是我的眼中釘,如果能夠一石二鳥,那真就再好不過了。”


    是夜,二奶奶秦瑩的丫鬟照舊去廚房裏給秦瑩端晚間吃的燕窩,剛進門,就看到廚下一角,宋姨娘屋裏的小丫鬟,握著一把蒲扇在守著個燉鍋,雖然坐著,卻伸長了脖子不知在看什麽,見有人進門,才重低了頭。


    那丫鬟不以為意,端了燕窩便走了,進了二奶奶房中,自有二奶奶貼身的丫鬟接了去,最後是紅玉捧著,遞給秦瑩。


    秦瑩伸出手來接住,這幾日她極少活動,身子有些懶懶地,夜間又熱,嗅到那燕窩熱騰騰地香氣,忍不住皺了皺眉。


    紅玉跟隨良久,知道她心意,當下便道:“奶奶嫌熱,不如等會兒再喝。”


    秦瑩道:“好像有股味兒……我胸口裏有些翻騰,但橫豎是好東西,隻要能養著身子,少不得要忍忍……”說到這裏,皺著眉就要吃一口,紅玉看著她舀著那一勺子,忽然道:“奶奶先別吃!”


    秦瑩怔了怔:“怎麽?”


    紅玉道:“奶奶說這裏頭有股味,我也聞著有點味道,不像是好的……別是他們熬壞了,奶奶先別吃,讓我先嚐嚐。”


    秦瑩笑道:“鬼丫頭,你是想吃這燕窩吧,想吃你就直說,橫豎還有,自己舀去,別跟我肚子裏的孩子爭吃的。”


    紅玉看她一眼,眉頭微蹙,便吃了一口燕窩,忽然間便掏出帕子吐了出來:“真的有股怪味!”


    秦瑩變了臉色:“什麽?”細眉一挑正要再看,忽然之間眉頭蹙起,手攏著嘴邊道:“快端走!”一言未罷,便幹嘔起來。


    大夫查過,這在燕窩裏頭竟真有一味東西,且是麝香。


    秦瑩腹痛不止,慘叫連連,大夫以銀針刺穴鎮壓,又以藥物壓製,才勉強保住了府中胎兒。


    秦瑩略消停了,心頭的氣消不了,撐著吩咐紅玉:“快去查查究竟是怎麽回事,是誰如此心腸狠毒,想要置我於死地!”紅玉安撫兩句,便出來,但凡是過手的人都叫小廝捆了起來,放在堂下,一一審問。


    丫鬟們戰戰兢兢,都知道秦二奶奶厲害,如今出了這宗事,簡直像是老虎頭上揭皮,一個個魂不附體,能知道的都說出來,卻無異狀。


    紅玉心細,從頭又問了一遍,問到那去了廚下的丫鬟,那丫鬟擔驚受怕,隨口說道:“我去了廚房,見裏頭沒有人,隻有大房裏宋姨娘身邊一個丫鬟在,見我進去,有些不自在似的……我也沒往別處想。”


    紅玉一聽,心頭一凜,想來想去,這件事不敢自己決斷,就進來請示秦瑩,秦瑩氣得眼睛豎起來:“好個狠心的小賤人,恐怕是她要生了,是個庶出,所以覺得我肚子裏的是個禍害,將來會對她不利,才下這樣的毒手,沒見識的卑賤東西,她是大房妾室,我自是二房的人,跟她有何相幹,竟敢這種蠢事!快去,把她們揪出來拷問!”


    紅玉見她失去理智,便道:“奶奶別急,不如讓我去回了太太,讓太太做主。”


    秦瑩一手護著肚子,想到差點被害得失去胎兒,便怒道:“你怕什麽!平日裏我是對你不夠好還是怎地,你竟這麽護著她?你回了太太,以太太那個綿軟心性,或許會輕輕放過息事寧人也未可知,你隻管去,問個明白!若是真的,打死她也是使得!若不是我現在不能動,必然要先打那個賤婢幾個耳刮子!”


    紅玉聽了,不敢跟她抗辯,便帶了幾個丫鬟,去宋姨娘屋裏。


    紅玉謹慎,自己去安撫宋姨娘,敷衍著,隻說要個小丫頭問話,就是今日那個在廚下的丫鬟。


    宋姨娘不知為何,隻好先交了那丫鬟,紅玉押了那丫鬟出外審問,宋姨娘便叫人打聽發生何事,哪裏有不透風的牆?此刻府裏已經把麝香的事傳個沸沸揚揚,且都說是宋姨娘所為。


    宋姨娘聽了,震驚之餘,隻覺得大為冤枉,想來想去,又覺不忿,便道:“我跟她無冤無仇,哪裏會做這等事,竟然派人來押我的丫頭!我若再忍氣吞聲不言語,豈不是叫人以為真是我做的?不成,我得去跟太太說明。”當下叫丫頭挑了燈,出門往段夫人屋裏去,卻不料想,這夜路哪裏是好走的。


    作者有話要說:看到有同學說不停刷新,讓大家久等了,抱歉抱歉!努力地午夜狂奔,兩更連著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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