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刻鍾的功夫,廚下果然派人送了蟲草鴨子來,胭脂撐了一碗湯出來:“這是補身子的,特意給姨娘送的,姨娘先吃口,爺不知多早晚才來,姨娘吃了這個,好趁熱再喝藥。”


    知聆果真就把那一小碗湯給喝了,隻覺得清甜且香,倒是極好喝。


    知聆喝了湯水,便又坐在床邊發呆,胭脂偷眼看她,瞧她出神的模樣,轉身到了隔間,便抽了一本書出來,重回來遞給知聆:“今兒事多,爺在前頭恐怕被耽擱下了,這本是先前姨娘最愛看的,就翻翻解悶兒吧,隻別又看的時候太長了,眼睛累得慌。”


    知聆接過那本書,燈影下瞧著書冊尚新,是幾個古體字,知聆細認了會兒,覺得那叫做《鏡花集》,她心裏本正憂煩,見了書倒覺得有幾分趣味,便翻開來看,卻見裏頭的內容,乃是些記錄日常的言語,按照四季分類,所談無非是風花雪月,間或一些人生雜感,有些類似於現代的散文之類,有些治愈係的,言語俏皮有趣,看懂了的話倒不覺得乏味。


    知聆翻看了一會兒,將那些字略微認得熟了,正靠在床邊兒上看著,卻聽到外頭似乎有人說話,知聆手勢一停,怕是段重言來了,旁邊的胭脂正在倒藥,聽了聲響,也是如知聆一般的心思,急忙把藥盞放下,抽身出去。


    知聆在裏間豎起耳朵聽,卻聽到外頭唧唧咕咕了一陣兒,而後胭脂竟回來了,知聆見她似乎有些神色不定,身後也並無人跟著,心頭有些僥幸地,便問:“怎麽了?”


    胭脂低頭,仍舊捧了那杯藥:“姨娘先喝一口,冷了藥性就淡了……沒什麽事兒,是外頭一個小廝,跑來借樣兒東西,纓兒打發他去了。”


    知聆聽了,略覺意外,本來以為是段重言不來了,沒想到竟然不是,便“哦”了聲,暫時擱下書,接過藥盞來喝了口。


    那藥甚苦,知聆皺著眉喝了兩口便停下不肯喝,胭脂便去旁邊盒子裏掏出一塊兒蜜餞來給她:“姨娘含著。”知聆吃了,才覺得嘴裏的苦澀味淡了。


    正拿了帕子擦唇角,外間纓兒歡喜雀躍叫道:“爺來了!”胭脂忙退了幾步,門口上人影一閃,是段重言一低頭,走了進來。


    燈光裏他竟是一身明藍錦衣,越發顯得麵如冠玉,兩下裏目光相對,他便笑了一笑。


    知聆也曾見過他的笑容,隻不過段深竹的笑珍貴的很,印象裏似乎是隻屬於聶文鴛的,再加上跟他相處實在有限,哪裏像是現在這樣,知聆無法麵對這個帶幾分寵溺的驚豔笑容,便把頭轉開了去。


    此刻胭脂跟纓兒都見了禮,又忙把桌椅布置妥當,段重言落了座,看著滿桌菜色:“都還沒吃嗎?”又看知聆,“是不是等急了,餓了?”


    知聆淡淡地看著別處,胭脂陪著笑道:“爺來了就好了,隻才等了一會兒。”


    段重言一笑,忽地看到床邊上那本書,目光頓了頓,就說道:“你精神不好,就不要先看這些,多歇著。”


    知聆仍不答話,胭脂心急,掩飾著說:“這個不怪姨娘,是奴婢多事,方才給姨娘拿來解悶兒的。”又看向知聆,“姨娘也沒看多久的……”


    知聆見丫頭急了,才悶悶地說道:“餓了……”


    知聆跟門口的纓兒都有些傻眼,沒想到主子見了爺,一句話也不說,一開口卻是這兩個字。


    誰知段重言聞言竟又笑:“我也沒有責怪的意思,就怕你身子不好,看書又費了神,既然餓了,那就快吃點東西。”說著,掃了一眼桌上的菜,夾了一筷子西施舌送了過來:“你愛吃這個,嚐嚐看他們做的如何?”


    知聆卻是餓了,低著頭便吃了起來,也不管段重言,更甚少抬頭看他,然而她肚子餓食量卻小,吃了幾口椿芽兒,幾塊海參,段重言又給她夾了兩筷子魚肉,兩塊貴妃雞,一口獅子頭,便也飽了,想了想,又轉頭跟胭脂說:“想再喝碗湯。”


    胭脂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原來這已經比之前吃的多了去了,見狀忙給她盛了,段重言問道:“什麽湯?”胭脂說道:“是蟲草鴨子湯,爺也喝一碗吧?”段重言點頭:“這大熱天的,喝這個倒是又滋補,又祛暑。”胭脂笑道:“聽聞爺過來,是廚下的人特意孝敬的呢。”段重言看她一眼:“嗯。”


    胭脂雙手遞了湯過來,按理說該是知聆端過來給段重言的,誰知知聆低著頭喝湯,也不理會,胭脂明了,就隻放在段重言麵前的桌邊兒。


    段重言端了喝了口,隻淡淡說了句:“果然好。”看知聆低頭似喝得很是甘美,他便笑了笑,“以後也不拘我來不來,隻要你們姨娘想喝了,就去廚下吩咐一聲兒讓他們做就是了。”


    胭脂大喜,見知聆仍沒什麽表示,就忙道:“奴婢先替姨娘謝謝爺了。”


    片刻知聆喝了湯,胭脂跟纓兒把一桌子的東西收拾下去,又遞了茶上來,伺候兩個人漱了口,段重言道:“妹子封了昭儀,官家賜了好些貢品,裏頭還有一包大理進上的金霞紅峰,我記得你是喜歡喝茶的,趕明兒叫人給你送一些過來,你嚐嚐看好不好。”


    知聆聽了這話,便才看他,燈影下看著這張臉,不管是多麽養眼,總覺觸目驚心,想想,就慢慢回說:“那前邊定然甚忙,怎麽會少得了你,你不如去忙吧。”


    自段重言進門來,就一直逗引她說話,這卻是她頭一次回他的話,段重言便笑得三分□□:“不礙事,我忙了一天,也該偷偷閑了,何況已是晚上,沒多少客人,不須我應酬,還有二弟呢。”


    說到這裏,便看一眼胭脂:“你們也忙了一天,出去歇歇罷。”


    胭脂跟纓兒自是求之不得的,急忙應了,雙雙退了出來。


    段重言見人都出去了,就起身上前一步,靠近了張開雙臂抱住知聆,低頭先在她臉上親了一下:“心裏跟我賭氣麽?知道你身子不好,又不愛應酬,就沒驚動著叫你出去,我心裏可沒忘了你,這不,一得了空兒就急急地來了,今晚上我哪也不去,就在這兒陪著你……”


    他身上有濃重的酒氣,熏得她也有幾分昏昏然,縮起身子試圖避開,卻被他著實抱了個滿懷:“你乖著些,別總是給我這冷臉子瞧……”


    知聆勉強抬頭,望見他那張臉,跟段深竹一模一樣的,意氣風發,不笑的時候極冷峻的臉,此刻喘息著動了情,臉色不知是因為酒還是因為色,微微發紅,透出一派誘人的風情來。


    她總是忍不住想到那個現代版的段深竹,想到他攬著聶文鴛進公司,想到他開車打了方向盤,想到在醫院的不期而遇,他那雙冰冷的眸子……


    真的,就是現在這個人嗎?還是說,她隻是跌進了一個不可預知的……“空間”裏?


    段重言吻著她,手上匆匆忙忙將她的薄衣裳解去。


    知聆閉了閉眼睛,又吸口氣,竭力轉頭看向別處。


    周遭並無別的東西,兩個丫鬟都退了出去,裏頭靜悄悄地,曖昧流轉,床邊的桌子上那一盞油燈挑著芯子突突地跳了一陣兒,知聆看著燈光跳動,就像是自己的心一樣,這樣悸動不安著。


    段重言吃了一會兒,摟住了她的腰,手在她腰間細致撫摸,嘀咕說:“近來你又清減了好些,可不能再瘦了,不然身上就都是一把骨頭了。”。


    知聆聽到“身上”二字,心頭一動,便抽出手來,慢慢地摸向頭上,她恍惚記得那裏是戴著一股釵子的,誰知道才一抬手,就被段重言牢牢地握住了,五指扣住,死死壓在了枕邊。


    他自她胸前抬起頭來,雙眼微紅地盯著她:“又在幹什麽?三心二意地……”


    知聆心頭感覺異常古怪,段重言卻笑笑,一邊按著她的手一邊起身,手摸向她頭上,慢慢地捏住那根釵子,竟抽了出來。


    知聆吃了一驚,不知他要如何,段重言看著她,將釵子反而插回自己的頭上去。


    知聆見狀窘然,段重言將她鬢邊的花兒摘下來扔在一邊,手撫摸她一頭烏雲似的長發,撩起一縷放在鼻端嗅著:“好香。”


    知聆被他壓著,動彈不得,這一刻,忽地又想到了趙寧哲。


    那天在客廳裏頭,陽光傾灑……兩人在沙發上做的那糊塗事……


    知聆目光一陣恍惚,段重言察覺異樣,便俯身下來:“怎麽?又不高興了?橫豎我人都來了,你就讓我心裏好過些好麽?”


    那種感覺實在真切的嚇人,知聆勉強鎮定,目光掃過桌上那盞油燈,輕輕喚了聲:“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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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段重言停下,有些意外地看著她。


    “我們換個……法兒罷……”知聆心裏窘極,說出這句,臉上幾乎要噴血,渾身發熱。


    “什麽……法兒……”段重言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一時不解。


    知聆抬手攀上他的肩膀:“你先起來。”說著,便拿眼睛掃了一下旁邊的桌子。


    段重言有些迷糊,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一時又驚又喜:“你、你的意思是……你竟是想在這裏?”


    知聆見他不動,隻好“含羞低頭”,段重言心頭大跳,借著三分酒意起身,將知聆抱下來,下了床直接便放在桌上,又問:“你竟是想在這裏?!”


    知聆無言以對,他看著她含羞的神情,身心俱著了火,湊過來在她耳畔低語:“終究開了竅了?”


    知聆趴倒在桌上,望著麵前的燈台,最終一咬牙,伸手在燭台上一勾……


    那滾滾地燈油一下子就潑了下來,澆在她白玉似的手臂上,一陣兒鑽心的疼,知聆忍不住痛呼出聲。


    段重言猛然聽到這一聲,抬頭一瞧,正好看見那燈油潑下來的情態,段重言大驚失色,他反應甚快,當下將那燈挑開,把知聆攔腰一抽抱入懷中:“怎麽這般不小心!”


    這一刻,他還以為是她無意中推翻了油燈,低頭看向知聆手上,卻見那玉一樣的手臂上一團紅極,像是熟透的桃兒磕破了外皮,顯然是燙壞了。


    段重言又急又怒,大叫:“快來人!拿燙傷膏藥來!”


    外間的胭脂跟纓兒其實已經聽到知聆的叫聲,但起初還不知是什麽情況,因此不敢擅入,等到聽段重言的叫聲才慌張起來,兩個丫鬟急忙入內,見屋內一團兒漆黑,胭脂忙去找了半截蠟燭暫時應急點起來,才看到知聆倒在段重言懷中,不知如何,纓兒便去找燙傷膏藥。


    知聆被段重言摟著,咬著牙低頭看自己的手,手臂上疼得鑽心,像是千百根針紮下來似的,知聆眼睜睜地看著那處紅腫起來,有的地方皮都給燙壞了,這傷是實實在在地。


    段重言正心疼地望著她的傷,無意中看了一眼她的神情,一瞬間驚了驚,段重言並非愚人,心中一轉念:方純明素來是不願在這床笫之事上主動的,要她配合都難,怎麽今晚上這般反常?段重言想通瞬間,大怒之下猛地鬆手,將知聆推在床上,怒道:“你竟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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