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聽了,隻是冷笑問了一句:“你入值宿衛,這兩千禦林軍,是聽你泰王的,還是聽朕的?”泰王被問得怔愣,糊裏糊塗竟然答了一句:“父皇與我父子一體,禦林軍若聽命於兒臣,便是聽命於父皇。”皇帝一聽,立刻叫邱繹帶人綁了泰王,本要嚴懲,幸好杏妃娘娘聞訊而來,替泰王求了好一陣子情。皇上這才叫鬆了綁,命泰王和杏妃各自回去思過。


    碧落在一旁聽聞,不禁奇道:“泰王犯事,何必叫杏妃思過?”


    喬瑜道:“杏妃娘娘以往是故皇後的貼身婢女,泰王先後在故皇後和杏妃膝下長大。泰王犯錯,自然有杏妃教導不嚴之責。”


    邱繹歎息道:“皇上道表法心,乾坤獨斷,如何能容得了泰王這樣的言論。泰王是有些急糊塗了。”


    喬瑜淡笑道:“日日心中揣摩,情急之下才會脫口而出。若非如此,父皇怎會如此動怒?”


    碧落心中倒是想的另一件事:“爹爹說,皇上近年總是大談老莊道學,怎麽你們說他法心道表?”


    喬瑜和邱繹兩人皆不答話。邱繹又說:“自泰王被責,當時門下招攬的飛鷹走狗,一夜之間雨散而去,隻留下了幾個人,其中有一位萬元吉,聽說當年在江湖上也是叱詫風雲的人物。倒算是忠心耿耿……”


    喬瑜道:“擇主不明,不能盡才,也隻能算愚忠。”三人同時齊齊歎氣,碧落問道:“那謙王呢?”


    “謙王也被皇上嚴斥,叫他莫要再生是非。這般殺敵一萬,自損又豈止三千?”邱繹搖頭道。


    邱繹說完此事,便回了宮去。他落落大方,談笑自若,便好似從未與碧落說過什麽。碧落曉得邱繹這樣的脾氣,心中愈是篤定,麵上才愈不動聲色。他之篤定,無形之中卻咄咄逼人,叫碧落渾身不自在,猶如刀斧在頸,叫人惴惴不安。


    十來日後風聲稍平,喬瑜才奉命帶了碧落入宮,和章清一起,在皇帝的乾極殿讀書。可讀書讀書,不認字又如何讀?“道可道”被她一開口便念成了“日口日”,“非常道”倒真的是非常能道了。便是章清這樣孤僻的性子,都忍不住笑出了聲,喬瑜和皇帝倒隻是微微一笑。


    叫兩人學寫字,碧落又將“太”寫成“大”,將“上”寫成“土”,她胡亂應付,喬瑜一笑置之;章清本就不願學這些,幹脆跟著她胡攪蠻纏,兩人倒像琵琶廳的女弟子,折騰死了老師傅。可喬瑜不是嚴師,也不刻意督促,隻由著她們胡鬧完了,再教她們重頭再來。如此反複,碧落左右逃不過,反倒開始認真學習。這才發現,許多詞字,她極為熟悉,喬瑜隻是微微一提,她便了然於心,好似故人重逢一般,一日千裏。


    皇帝坐在一旁,似乎從不理睬她們念什麽學什麽。可那日聽到碧落問喬瑜何為“不自生,故能長生”?皇帝便閉上了眼,將手指在桌上一叩一叩。碧落不明白皇帝為何這般中意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也搞不清皇帝為何非要自己兩人在這乾極殿裏讀書。可她稍一走神,喬瑜眼神淡淡一瞥,她便不敢不埋頭苦讀。


    至於章清,若是皇帝在時,她尚能打起精神學上幾句。常有官員有急事來稟告皇帝,皇帝不避著他們三人時,章清便怔怔地瞧著皇帝。可若是皇帝不在,章清則總是出神,碧落推了她幾次,她立刻便扔下書,冷聲道:“這些老頭子的東西,真叫人煩心。學來學去,不是水便是明,便如同繞口令一般,遠不如舞劍來的痛快。”碧落聽得隻是偷笑,而喬瑜也不在意,隻由得她們去。


    日子歡樂,轉瞬即過。碧落索性忘掉了與邱繹的賭約,隻盡情地胡鬧玩耍。不知不覺便到了三月,而這日恰好是三月三。碧落和喬瑜進了宮,章清出了乾極殿外,說皇帝今日精神有些不濟,隻教喬瑜進去問幾句話便可。


    碧落在殿外候著,見到喬瑜進了殿去,想起這兩三個月,每日讀書,將人憋得發慌,如今三月春回,時節正好,她便拉著章清道:“阿清,不如我們去求皇上,讓你出宮去玩一日,我們許久也未見過珞如了。”


    章清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皇上年紀大了,他無人服侍,我陪著他。”碧落原以為章清無緣無故被困在宮裏,心中多少埋怨皇帝,聽她這樣說,倒似全無芥蒂。她笑道:“皇上身邊宮女如雲,再不濟也有妃嬪娘娘,怎麽無人服侍?”章清隻微微笑了笑,沒再說話。


    碧落瞧著她,取笑道:“瞧來皇上真是對的,念了幾個月的書,也能教人變了性子。你若多笑笑……阿清,你可曉得你笑起來多好看麽?難怪謙王這般中意你。”章清麵上一紅,正要還說,聽到旁邊有人嬌聲問道:“丁公公,這是什麽人?”


    兩人忙回頭去看,丁公公正陪著一位中年美婦,她穿著細釵禮服,頭飾華貴,旁的不提,隻是頭上一隻四蝶金步搖,垂下的珠玉,流光溢彩,便是玉中極品。碧落不曉得這是哪位宮中的娘娘,不便稱呼,隻好等著丁公公引見。


    丁公公笑道:“杏妃娘娘,這是……”不料章清冷哼了一聲,把臉一拉,扭過了頭去。


    杏妃鳳目一瞪,嘴角一抽,似要發火。碧落不欲在乾極殿外生出事端,忙行禮道:“杏妃娘娘,民女是昭南郡守林書培的女兒,林碧落。”


    “昭南?”杏妃一愣,瞧了碧落半晌,忽然轉身對丁公公冷笑道:“多少年了,宮裏又來了一個昭南的女子。”碧落正不知所雲,章清卻冷冰冰地回道:“昭南地傑人靈,皇上自然格外偏愛些。”


    杏妃重重哼了一聲:“我想起來了,聽說皇上讓兩個女子在他殿裏讀書。章清我是早見了,原來另一個便是你。”杏妃上前幾步,伸手扣住了碧落的下巴,一抬她的頭,左右打量。


    “果然也是一副狐媚樣,跟……那個人一模一樣。”杏妃恥笑道,“隻是莫要同她一樣短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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