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往南一百五十多裏外的一個臨海的小縣城,叫南城。


    港口上,正停著兩艘準備南下的商船。


    船上的貨物並不多,甲板與船首船尾處,卻站滿了提刀巡邏的護衛。


    其中一個身長麵俊的二十多歲男子,朝四周看了眼,正要開口喊‘開船——’


    “當!”


    一聲,將他的話打斷!


    他神情驟然,猛地抬頭,就見港口邊上,有一支輕騎快速奔來。


    騎手手持弓箭,策馬射箭,凶悍無比!


    港口之上,本就人來人往的行人登時亂成一團!


    驚叫,呼喊,哭聲,紛雜而起!


    站在船舷上的男子一抽手上的刀,蕩開射來的箭,聲音愈急,“立刻開船!”


    錨繩被拉起,船身朝港口外蕩開。


    “捉拿朝廷欽犯,阻攔者,死!”


    輕騎為首的將領怒喝一聲,揚刀就朝身邊的一個路人砍去!


    就在那陰森的刀背堪堪要砍到那人的後背時,突然,座下馬蹄嘶鳴陽氣!


    那首領一個不防,朝後仰去!


    抓住韁繩才沒有跌落下馬!


    卻在下一刻,被人重重一掌,掀下馬背!


    “啊!”


    一頭砸在地上,被後麵衝上來的馬蹄,活活踩死!


    追擊而來的輕騎立時就亂了起來。


    眾人紛紛抬頭看去,就見,被掀翻的首領坐騎的馬背上,此時竟坐著一個一身黑衣,姿態恣意的男子。


    那男子長發披肩,隨意地用發帶綁著,看上去有些鬆散,卻遮不住那渾身天成的貴氣與優雅。


    尤其是那張臉,俊美得,簡直世上最工整的畫筆,也描畫不出來!


    眉眼星辰,瞳深似海。


    朝眾人看來時,仿若謫仙垂眸,叫人往而不及又滿心驚畏。


    他單手牽著韁繩,隻不過輕描淡寫地掃了眼四周,然後,輕飄飄地說道,“以軍擾民者,殺無赦。”


    語氣分明輕的不能再輕。


    可一瞬間,濃鬱的殺氣,便從四麵八方凶狠地圍剿過來!


    “慢著!”


    忽而輕騎裏,有人喊了起來,“殿下,我等乃是奉命,送一個人給殿下,請殿下息怒!方才之舉,不過掩人耳目!”


    從四麵撲來的龍衛紛紛停下,看向蕭厲玨。


    蕭厲玨卻連眉眼都沒動一下,朝旁睨了一眼,“殺了。”


    喊出聲的那人眼眶一瞪,下一瞬,便看刀刃舉到眼前,鮮血迸濺!


    他轟然倒下!


    倒在了他剛才用箭射死的一個老婦的身旁。


    港口四周,方才哄作一團的路人早已鳥獸散開,方才追擊而來的輕騎隊伍,也七零八落地倒在了地上。


    隻有兩三個沒有動手殺百姓的,被龍衛圍攏。


    其中一個被人綁著手腳蓋著頭,像個貨物一樣架在馬上,此時被拖拽下來,還不停地扭動。


    直到龍一伸手,將他頭上的套子一拽。


    “怎麽是你?!”


    旁邊的龍五第一個驚呼出聲。


    龍一定睛一看,也是嚇了一跳,“木邛?”


    幾年來,他們一直費盡心思找的人,居然被蕭墨白藏在了手裏?


    龍一立時覺得不對。


    那邊,蕭厲玨已經緩步走了過來,看到木邛後,短暫的沉默了下。


    卻抬眼,問了木邛身後的那幾個騎兵,“你們身上所穿的,乃是鎮遠軍統一規製,為何卻自稱是蕭墨白的人?”


    鎮遠軍,乃是蘇離麾下的兵。


    騎兵哆哆嗦嗦地,沒敢開口。


    被拽下來的木邛卻再次拚命扭動起來,一看就是有話要說,隻不過嘴裏塞著塊髒帕子,發不出聲音來。


    蕭厲玨掃了他一眼。


    這時,岸邊有人呼喊,“殿下,船已走遠,別耽擱了,出發吧!”


    蕭厲玨側眸,看到水麵上已然蕩出港口的商船,抬手,點了點木邛,“帶上。”


    便飛身朝那商船踏去。


    龍衛幾個匆忙扛起慕青,緊隨其後。


    解除千金媚後的蕭厲玨,內力更精進了不說,連性情都變得冷峻了許多。


    不再陰晴不定喜怒無常,卻冷冰冰的,時常感覺不到活氣,更讓人不安。


    好容易龍衛幾個帶著木邛上了商船,蕭厲玨卻已經進了船艙裏的房間。


    宋煜幾人見到木邛,也很是驚訝。


    便紛紛跟著龍衛一起,將木邛押到了蕭厲玨跟前。


    數年不見,從前在那小酒館做個閑散醉漢的男子,如今卻消瘦憔悴的如同個老者。


    散亂的頭發上,都飄著許多白絲兒。


    他跪在蕭厲玨前,先是重重地磕了個頭,然後苦笑著說道,“送我到殿下跟前的那支輕騎,確實是蘇將軍麾下的。”


    房間裏其他人紛紛朝他看去。


    蕭厲玨沒開口,其他人也沒敢問,隻靜靜地聽著。


    木邛又道,“隻不過這些人,是早年文王安插在蘇將軍的軍中。這一次,文王是故意讓這些人,大張旗鼓地將我送出來,也是故意趁著殿下要上了水路這一刻出現的。”


    這話裏有玄機,幾人都皺了皺眉。


    唯獨蕭厲玨神色淡然,語氣幽慢地說道,“讓蘇離的人這樣大肆行動地送你,就是為了讓外人知曉,蘇離與我有勾連?”


    明明木邛還沒說什麽,可蕭厲玨已經猜出來了。


    他吭了一聲,點了點頭。


    蕭厲玨的眼神卻冷了下來,“那為何又要行刺殺之事,甚至屠殺過路百姓?“


    這本就是極其矛盾的兩件事,蕭厲玨卻還是看出了蕭墨白的目的。足見其心智還等聰銳!


    木邛的臉上又漲了漲,“大約是……那些人也想活命吧!”


    被蕭墨白送出來,無一等於是做了死棋。


    蘇離發現這些人是蕭墨白的暗樁,必然不可能還會留下他們。


    行刺殺一計,隻怕有點兒想要遮人耳目的意思。


    卻用錯了辦法,傷了無辜人,反被蕭厲玨直接抹殺。


    想到方才蕭厲玨出手時的毫無憐憫,木邛又打了個顫。


    “也就是說,蕭墨白故意將你送到我手裏來,還故意等著我上了水路的時機,就是以防事情泄露出去,會有人阻攔。而我,一旦上了水路,便可一路南下,再無人能攔?”


    木邛這回又沒吱聲。


    跟蕭厲玨這樣的人,根本沒有耍弄小心思的可能。


    他垂著頭,樣子顯得無奈又可憐。


    任誰能想到,這人,曾是大名鼎鼎的禁軍教頭?


    屋子裏的人麵麵相覷。


    蕭厲玨更是自從蘇醒後,少有地露出了個譏諷的笑,“蕭墨白能有這麽好心?”


    木邛的頭垂得更低了。


    對麵坐著的蕭厲玨臉上的神色又冷淡了幾分,“說吧,他藏了你這麽多年,突然這麽拱手相送,到底存了什麽目的?”


    木邛心知,藏了這麽多年,到底還是躲不過。


    如今天下這樣的形勢,再隱瞞,又能如何?


    這些年,自己受的良心上的煎熬,也足夠了。


    他抬了抬頭,朝蕭厲玨看去,“殿下,能給我一口酒麽?”


    一口濃烈的燒刀子進了肚子以後,他的臉上終於又露出幾分活氣。


    用手背擦了擦嘴後,對蕭厲玨笑道,“我下麵說的話,事關重大,還請殿下屏退旁人。”


    宋煜第一個出聲阻攔,“不可,殿下!木邛曾經乃是禁軍教頭,武功不弱,如今您肩負天下,決不可以身涉險!”


    蕭厲玨沒說話。


    木邛看了看周圍,歎了口氣,“那殿下……留兩個最信任的人吧!”


    於是,宋煜和龍一留了下來。


    看著木邛再次灌了一大口酒,酒水都濕了胸前的衣裳。


    然後,緩緩開口。


    “半個多月前,太後拿到的那枚長命鎖裏藏著的字條,並非是關於遲靜姝的身世,而是……太子您的。”


    此言一出,宋煜頓時神情裂變!


    想起遲靜姝先前那樣的神情,以及最後的鄭重之托,忽而明白過來心頭的不安是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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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道說?!


    接著,便聽木邛道,“太子,您,並非陛下血脈。”


    不大的船艙裏,隻聽到外頭嘩啦啦的水聲。


    有很短的功夫裏,無人開口。


    蕭厲玨垂眸,看著木邛,依舊是那副眉眼靜冷的模樣。


    木邛被他看得渾身汗毛直豎,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想說什麽時。


    卻聽蕭厲玨問:“那她,到底是什麽人。”


    沒有指名道姓,木邛卻神奇地明白了這個人是誰。


    他搖了搖頭,道,“蓮妃當年是否產子之事,當真無幾人知曉。我那時已不在宮廷,當真不知遲靜姝的身世到底是何。”


    說著,又苦笑了起來,“藏來藏去,都是我懦弱,不敢,太過無能,白白辜負了兄弟當年的臨終囑托……”


    他看向蕭厲玨。


    “殿下,您的親生母親,名叫瑤琴。”


    瑤琴是個極美的女子,隻可惜,乃是罪臣之後,被罰在辛者庫做賤奴。


    婉妃入宮後,內務府給她挑選宮女,被當時的後宮算計,故意挑選了許多貌美的婢女到她宮裏,就是為了分寵。


    而瑤琴,就是這其中最美的一個。


    不僅貌美,而且通身都有一股婉約從容的優雅,性情又沉穩安靜,與村女出身的婉妃站在一起,不像是宮女,反像是主子。


    這讓婉妃極大的不滿,可又不敢隨意處置內務府送來的人,便給她指派了許多粗活重活,可勁地作踐。


    直到那一年,婉妃突然小產。


    【作者題外話】:我們太子殿下……唉,某渣仙真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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