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路縱馬急奔,烏雲踏雪腳力甚佳,終於在傍晚時分,駐馬停在了一座小村莊的村口。


    前麵便是雲蒙山,這座小小的村莊,便是雲夢村。天色已暗,薄紗般的輕霧淡淡飄蕩在村舍間;百來間泥瓦房矗立其間,錯落有致;雞鳴狗吠相聞,還有幾個行人扛著鋤頭走在路上。


    “月兒……幫我尋個地方……”趙子服的聲音有些無力。


    “幫你尋什麽地方?”月夕轉回頭,卻看到趙子服麵上青灰,嘴唇微紫。她大吃一驚,想到他早上與花五交掌時身上的微顫,立刻明白了過來,著急道:“花五的掌裏有毒?”


    趙子服勉笑著點了點頭:“我一時大意,中了他的招數。”


    “他也打了我一掌,可我隻是受了輕傷?”月夕跳下了馬,先讓趙子服伏在馬上。她自己伸手在趙子服的腕上一搭。


    “他怎麽舍得傷你?隻是討厭我同你親熱,自然要出手教訓我。”趙子服有氣無力,卻仍是與她調笑。


    月夕卻無心沒搭理他,隻知道自己指尖觸到他的脈息,全是紊亂不堪。她眉頭越蹙越緊,心頭驚急交加:“要是我小師兄在便好了,我對醫術一竅不通,可……可怎麽辦是好?”她這才明白,方才趙子服假作無恙一路強撐,隻為先送自己到有人煙的地方,也好暫時避一避追殺她的人。可他自己眼下毒發,卻連多說一句話都是勉強,隻是閉著眼睛。


    “是川蜀苗人慣用的紅信石,我已經運功護住了心脈。你先去尋了地方住下,再幫我去抓些藥來,可好麽?”他為了月夕才中了毒,可眼下卻還軟言求著月夕,好似萬不得已到了極點,才不得不請月夕為他做事。


    月夕見他這個樣子,忙點了點頭。她也不再同趙子服說話,隻拉著烏雲踏雪,在村子裏兜了一圈。好在這雲夢村雖小,卻五髒俱全,極容易便尋到了一間客棧。


    月夕急忙上前拍門,半晌才有一個年過半百的老掌櫃,慢吞吞地來開門。


    “店家,我們要住店,一間房。”


    “好的好的,客官進來了罷。”


    月夕從馬上扶下了趙子服,那老掌櫃讓開門,瞧著兩人入了客棧,突然問了一句:“姑娘,我們這裏有的是房間,不如要上兩間房?”


    “不必了,我隻要一間房。”


    可老掌櫃還是在搖頭,他猶豫了片刻,又道:“你一個姑娘家,怎麽好和男子同房?”


    “我們是夫婦,怎麽不好同房?”月夕有些不耐,一時不曾多想,學著那日趙子服自稱兩人是夫婦。


    可老掌櫃卻十分固執,隻是不停的搖頭。野店的老板娘年輕質樸,趙子服說什麽便是什麽。這老掌櫃活了一把年紀,見識過不少人,一見月夕的裝束和神態,便曉得她是待嫁之身。月夕又怎能瞞得過他。


    可他又老眼昏花,隻見到兩人兩手相牽依偎在一起,卻未留意到趙子服的麵色。他心裏已經大大的不滿,這還是瞧在兩人是客人的份上,隻是嘴裏不住嘟嘟囔囔:“世風日下,唉……世風日下……”


    “真是老頑固……”月夕低聲嘀咕了一句。若對付花五公冶常之流,她倒是有一千個一萬個法子,可對付這一個尋常鄉間的固執老頭子,不好打也不好罵,月夕卻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摸著趙子服的額頭和手,竟是冰涼冰涼的,心中一急,再顧不得那麽多,伸手便揪住了老掌櫃的胡子,斥道:“還不帶我們進房去?”


    老掌櫃的胡子被揪得生疼,可雙手仍是不住地亂揮擺手,這性子倒是比月夕還倔。月夕愈發不耐,放過了他的胡子,伸手便扣住了老掌櫃的脖子:“走……”


    “月兒……”趙子服緩緩睜開眼,朝著月夕搖了搖頭。月夕又氣又惱又憂心,可望到了趙子服的雙眼,竟然有些心虛,悻悻地鬆開了手。


    “掌櫃的,我們是定了親的,隻是還未行過禮。我生了重病,拙荊心中著急,言語對你不客氣,還請見諒。”他到了此刻,仍是心神不亂,說話溫和,入情入理,來開釋這老掌櫃的疑心。老掌櫃半信半疑“哦”了一聲,站近了仔細看了看趙子服的臉色,立刻倒吸了一口氣:“哎呦,印堂發黑,沒兩天好活了。”


    “你……”月夕見他胡說八道,又想去揪他的胡子。老掌櫃吃過虧,幾十年來難得一次身手敏捷地往後一跳,避開了月夕的魔爪,大叫道:“阿牛,快出來,幫忙把客人扶到房裏去。”


    樓上應聲出來一個壯年小夥,三步兩步便跳了下來,從月夕懷裏接過趙子服,扛到了樓上。月夕正要跟著上去,老掌櫃一把拉住她:“他病得這麽重,你沒給他抓藥?”


    “抓什麽藥?”月夕一怔,可立刻反應過來,“藥鋪在哪裏?”


    老掌櫃忙拉著她出了門,隔壁家便是一家小藥鋪,隻是已經關了門。老掌櫃“砰砰砰”地拍門:“陸老頭,快開門,抓藥救人……”


    開門的果然是一個老頭,幹癟瘦小,稀疏的山羊胡,動作麻利,一開口便問:“什麽病?抓什麽藥?”


    “什麽病?”老掌櫃問月夕。


    “是……”月夕一張口,才想起自己雖知道他中毒,卻完全不曉得解藥的配方,方才應該先問了趙子服再來。


    她愣了愣,忽然覺得自己今日怎能心神錯亂至斯,比起昨日一人離開野店,更是匪夷所思,所作所為竟完全亂了分寸,毫無條理。


    她勉強定了定心神,衝回客棧的房裏。趙子服已經躺在了鋪榻上,可悄無聲息,一絲動靜也沒有,她忽地心中一陣害怕,怔了片晌,顫著聲音叫著:“老狐狸……”


    趙子服微弱地“嗯”了一聲,月夕頓時鬆了一口氣,問道:“旁邊便是藥鋪,我去抓什麽藥?”


    “防風、銘藤、青黛……這七味……若能再加一味蘼心果最好,若沒有便算了……”趙子服輕聲道。月夕忙一一記下,轉身便要出門。


    “等一等……”趙子服又叫道。


    “你身上沒有錢幣?如何去買藥?”趙子服勉強伸手從懷裏摸出了一個小錢囊,月夕忙回身取了錢囊,手指一碰到他冰冷的手心,竟不由自主地一陣心酸。她握住了趙子服的手,半晌不語,才出了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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