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佑棠廢了趙承煜,心情自然也不太好,便是馮憐容那裏,他一連幾日也沒有去,直到這日趙佑梧帶妻子來宮中拜見皇太後,馮憐容才見到他,他臉色陰沉,聽唐季亮說,發了好幾回脾氣。


    馮憐容暗道,自個兒要廢了趙承煜,又不高興,在宮裏當差的人是可憐啊。


    不過她也心疼他。


    畢竟那是他的親生兒子,有道是虎毒不食子,想必他廢他,也是有理由的,隻在皇家,這父子關係鬧不好就成大事,傷人傷己。


    皇太後這會兒對趙佑梧道:“你成家了,皇上也放心,好好待你妻子。”


    她雖然笑著,麵上卻有幾分疲憊。


    趙佑梧應了一聲道:“兒臣會記住母後的話,也不打攪母後歇息了。”


    皇太後沒有挽留。


    趙承煜被廢掉,她沒能阻止,心裏總是有幾分難過,故而實在是提不起多少精神,起身去了裏間。


    幾人從景仁宮出來,馮憐容笑著看張氏:“既然來了,不如去坤寧宮坐坐?”


    張氏長得小巧玲瓏,隻到趙佑梧的肩膀,眉目精致,笑起來臉頰上有兩個梨渦,十分甜美,馮憐容暗道,難怪趙佑梧要搶了來,當真是個惹人憐的美人兒。


    張氏有些拘束,看了趙佑梧一眼。


    趙佑梧笑道:“娘娘相請,你便去罷。”


    張氏這才點頭:“就怕叨擾娘娘。”


    真是個乖巧的人,馮憐容道:“你既嫁與四弟,咱們便是一家子了,就如同尋常人家走親戚一般的,你無需拘著,想你三嫂,也常往這兒來,以後你們可一起。”


    金氏比起張氏,性子要爽朗些,不過張氏將將嫁人,有些害羞也是常理。


    其實女人們聚著,隻要不是不合,很快就能熟絡的。


    張氏又點點頭。


    趙佑梧鼓勵的握了一下她的小手。


    趙佑棠在旁邊看著,心裏暗道,他自個兒挑的妻子果然與馮憐容有幾分相像,都是小鳥依人般的嬌美,不過再如何,仍是不同的。


    他早說了,馮憐容隻有一個,他這一個張氏,總覺得哪裏還差了點兒。


    個子矮了些?皮膚也沒那麽白?


    不過又關他何事,趙佑棠懶得想了,與趙佑梧道:“朕今日也難得空閑,你與我去下幾盤棋。”


    趙佑梧領命。(.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張氏則隨馮憐容去坤寧宮。


    趙徽妍聽說她來,抱著冬郎過來相見。


    她雖然年紀不大,可帶孩子卻好得很,冬郎很喜歡這個姐姐,給她抱著卻是一點兒不吵不鬧。


    張氏一早聽聞宮裏有個公主,第一次得見也驚訝她的美貌。


    馮憐容與她閑話家常,張氏慢慢就不太緊張了,心想皇後娘娘果真與趙佑梧說的一般,親近和善,完全沒個架子。


    她便也把她當嫂子一樣對待,二人相談甚歡。


    到得下午,小夫妻才告辭回去。


    趙佑棠這日才來坤寧宮用晚膳,不過看得出來,他心情仍然不是很好,便是趙徽妍都看得出來,不敢像往常那樣對父親撒嬌,纏著說這個,說那個的,早早就帶著弟弟避去了側殿,莫說馮憐容。


    二人這麽多年,哪裏會不了解。


    可馮憐容如今畢竟是他妻子,好些話還是敢說的。


    看趙佑棠歪在羅漢榻上看書,她命宮人都退下去,也脫了鞋爬在榻上。


    趙佑棠斜睨她一眼,隻見她上身穿了件淺碧色紅繡石榴花的小衫,襯得肌膚如玉,就跟外頭的月光一樣,有瑩瑩的光。


    他驚奇道:“你這是上了什麽粉了?”


    “他們新近呈來的,好似裏頭有些珍珠。”馮憐容看他盯著自己,不由一笑,“皇上喜歡?”


    “挺好看的。”他伸手摸摸她的臉,光滑粉嫩,“不錯,不似那些油膩膩的,合適你。”


    “那得叫他們多弄幾盒來了。”她身子歪過去,很自然的倚在他手臂旁,瞄到他手裏的書,笑道,“皇上竟然在看笑林計?”


    這書裏頭都是一個個小段子,有些好笑,有些不太好笑,要放在以前,趙佑棠肯定是不會看的,但現在他看了會兒了,也沒見有什麽高興的樣子。


    趙佑棠把書一扔:“無甚意思。”


    看這個還沒有抱著她有意思,他伸手就把她摟過來。


    馮憐容見他這是無處排遣,柔聲道:“皇上自打廢了太子之後,便沒與妾身說起此事,甚至來都沒有來坤寧宮。”


    趙佑棠手一頓,淡淡道:“你總歸知道了。”


    “這天下也無人不知了,隻皇上既然已經下了決定,也廢了,為何卻鬱鬱寡歡?”她抬頭看著趙佑棠。


    趙佑棠道:“朕如何不歡了?”


    “這臉板成這樣,還叫歡?”她伸手戳戳他的臉,“瞧,一點兒笑容都沒有,今兒便是徽妍都被皇上嚇得不敢說話。”


    趙佑棠沉默下來。


    “妾身去看過承煜,他麵上雖然無甚,可也不是什麽都不知的年紀,如何會不難過?可皇上也不曾去見他。”她手掌蓋在趙佑棠的手背上,“皇上既然是擔心他,又何必要勉強自己,不表露出來?”


    趙佑棠被她說中心事,雖然有些著惱,可又覺得心頭湧上一點輕鬆。


    趙承煜是他廢掉的,作為父親,豈會沒有歉疚之情?可他又不知該如何處置,故而這些天,不管是忙,還是閑,都覺得不舒服。


    馮憐容看他沒有否認,說道:“承煜有很多喜歡的東西,不如皇上賞一些給他?”


    這二人之間的裂痕得慢慢來了。


    趙佑棠唔了聲,過得會兒看看馮憐容,本想問一句話,但最後還是咽了回去,他之所以沒有告知馮憐容就廢了趙承煜,還是因為依她的性子,定是要勸阻的。


    此事對她來說,何是對,何是錯,想必也模糊的很。


    問她,也隻是平添煩惱罷了。


    他自己要做什麽,一切還是得他自己來承擔。


    但他聽了馮憐容的話,第二日,就賞了趙承煜一套筆墨紙硯,因他喜歡寫字,算是對了他的喜好。


    這對趙承煜來說,總也是一些安慰。


    過得幾日,趙佑棠又賞他一匹寶馬,一套弓箭。


    一個月之內,陸續賞了好幾次。


    趙承煜之前再如何沒想過,也知道他這父皇的意思,他這是因廢了自己太子之位,在表達歉意。


    趙承煜前思後想,心裏也是酸澀。


    可無論如何,他總是自己的父親,又是當今天子,要怪隻能怪他自己不夠爭氣,沒有讓父親滿意了。


    故而趙佑棠召見他時,他已是豁然開朗。


    看著立在下方的兒子,趙佑棠麵色也很柔和,微微笑了笑道:“李大人說你又去聽課,朕看你不用勉強,不如再多休息一陣子。”


    趙承煜道:“兒臣閑著反倒是不好。”他頓一頓,“父皇賜的東西,兒臣都很喜歡,多謝父皇。”


    “喜歡便好了。”趙佑棠道,“承煜,不管如何,你都是朕的兒子,若有什麽別的想要的,可與朕說。”


    趙承煜聽聞,猶豫道:“父皇,兒臣有個不情之請。”


    “你說。”


    “兒臣想出去看看,四處見識一下,就如同三叔一般,還請父皇準許。”


    趙佑棠一怔,隻當趙承煜想離開傷心之地,更覺愧疚,這麵色就暗了幾分,可他既然要走,散散心未必不是好事。


    趙承煜忙道:“父皇,兒臣並不是為別的,隻是想開闊下眼界,將來自然會回來的。”


    他眸色一片晴朗,竟是沒有陰鬱了。


    雖然他已經不是太子,可他也卸掉了這層包袱,按照趙佑棠的表現,正如母親說的,父皇還是關心自己的,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自怨自艾?


    過去了總是過去了,他應該重新開始。


    “不過,兒臣還有一個請求。”趙承煜有些惴惴不安的道,“如果可以,希望父皇可以對仙姑放寬一些。”


    方嫣已有所覺悟,趙佑棠想了想答應了,問道:“你想何時啟程?”


    “就這兩日。”


    趙佑棠點點頭:“出外要多加注意,雖然朕準許,可每年仍是要回來幾次,不能見你一麵都遙遙無期的。”


    趙承煜道好。


    趙佑棠建議說:“不如先去山東,朕當年去山東,對那兒印象不錯,現今山東知府陸大人為人正直,心係民生,你雖是遊曆,也可學些事情。”


    趙承煜笑道:“那兒臣便去山東。”


    父子兩個說了好一陣的話。


    聽聞趙承煜要走,兩兄弟都來相看,趙承衍羨慕道:“我也想去呢,不如我去求了父皇,咱們一塊出去?”


    趙承煜瞅趙承衍一眼,要說他這大哥,他是從來都不把他當成競爭對手的,聽了這話也有些好笑。


    “你便是去求,父皇也不會準許。”


    趙承衍撓頭:“為何?”


    “不為何,你試試便知。”


    趙承衍更是一頭霧水,問趙承謨:“你可知?”


    趙承謨道:“我知,因你沒有二哥聰明,故而得留下來好好聽課,聽得差不多了,父皇才能放你出去。”


    趙承衍氣得要去抓他,他閃身躲過了,一邊笑道:“玩笑話而已,隻大哥你是長子,必是要留在宮中的。”


    嫡長子的意義不管是在皇家,還是尋常人家,都是一樣重要。


    趙承衍遺憾:“可惜了,我倒是真想去睢陽呢,看看三叔。”他說著眼睛一亮,“二弟,你也可去睢陽,聽說那兒風景很好,到處是山山水水。”


    趙承煜點點頭:“我會去的。”


    趙承謨這時送給趙承煜一盒徽墨。


    這徽墨乃是稀世精品,為當年被稱為墨妖的程大師所製,十分難尋,趙承煜驚訝道:“你倒是舍得?”


    “我還有一盒,沒什麽不舍得的。”趙承謨微微一笑道,“希望你用此墨多多寫信回來,不要叫咱們擔心。”


    二人目光對在一起。


    趙承煜拿了徽墨:“好,我會常用,你在宮中,可要好好聽課,有道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


    將來,趙承謨的見識未必會有自己寬廣,他們二人,便是他此時不是太子了,可總也有高低之分。


    這宮裏,唯有趙承謨才是他的對手。


    趙承謨笑了笑:“還請二哥放心,我必不會鬆懈的。”


    他也瞧著趙承煜。


    這幾年,他成長的很快,自然早早就清楚他與趙承煜的關係,並非不相信這個二哥,隻當年母親跪在方嫣麵前,這一幕永不會叫他忘記。


    雖然那時年幼,可他現在已是明白,他與趙承煜永遠都不會成為真心以待的家人,既然不相信,既然懷疑,那麽便隻能消除這個懷疑了。


    可此時此刻,他也沒有多少歡喜,畢竟那是與自己一起長大的少年。


    隻是命運,叫他們不能成為親密的兄弟。


    趙承煜很快就離開了京城,回頭看去,隻覺心裏又有些惘然。


    離開了,好似這皇宮已與自己沒有幹係,可是,或許哪日回來,便又與自己有脫不了的幹係。


    誰知道呢,順其自然罷。


    趙承衍,趙承謨送走他,與趙徽妍一起回去。


    趙徽妍畢竟還是個小姑娘,突然擰著眉說道:“二哥被廢了,那宮裏便沒有太子了,倒不知,父皇何時會再立一個呢。”


    她瞧瞧大哥,又瞧瞧三哥,心想,會立哪一個呢?


    並排走著的兩個兄弟一起都頓住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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