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蝕的消息不久也傳到扶玉殿。


    鍾嬤嬤一大早起來,就在那兒雙手合十的拜老天,馮憐容看她神神叨叨的,自然覺得奇怪了。


    “嬤嬤是在求什麽呢?”她問珠蘭。


    珠蘭也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主子,聽說明兒有日蝕呢!”


    也不怪她們驚慌,實在是因日蝕的名聲很不好,自古以來,隻要提到日蝕,必定連帶著厄運二字,就連皇上都要避著日蝕,這天一切從簡呢。


    所以殿裏的人都很害怕。


    唯有馮憐容很從容,她想了想,哦一聲,原來是這一天了啊。


    她記得上一世也有日蝕的,她那時也害怕,生怕自己看一眼日蝕,以後一輩子都倒黴,那天宮裏一切問安都停止了,她就躲在屋子裏。


    現在回想起來,看不看日蝕,跟倒黴不倒黴一點關係都沒有。


    她不看,還不是一樣呢?


    馮憐容吃著金玉羹,問鍾嬤嬤:“嬤嬤,這日蝕怎麽看?聽說光這麽看,眼睛會瞎的,是不是?”


    鍾嬤嬤臉色發白的問:“主子問這個幹什麽,難不成主子還要看那?”


    “好多年才出一回的,為什麽不看?”


    鍾嬤嬤嘴巴張的能吞進一個雞蛋,她幾步上來,拿手往馮憐容額頭上一摸,叫道:“哎喲,也不燙,主子怎麽就說胡話了!”


    馮憐容道:“我就想看,嬤嬤給我問問去,怎麽才能不傷眼睛。”


    鍾嬤嬤死都不去,各種嚇唬馮憐容。


    可馮憐容是死過一回的人,能怕什麽啊,她這會兒就在跟上輩子賭氣,指不定看了還不會那麽早死,誰知道呢。


    然而,鍾嬤嬤仍是不配合,四個宮女也是膽兒小的。


    馮憐容把羹喝光了,抹抹嘴出去外麵,眼見大李在外頭靠著牆頭發呆呢,就叫道:“大李,你過來。”


    大李一聽這溫軟的聲音,高興的都沒魂了。


    他在這兒當差,都是聽鍾嬤嬤,寶蘭幾個的吩咐,尋常馮憐容連話都不跟他講,這會兒竟然親自出來喊他名字。


    大李一溜煙的跑過來,恭謹道:“主子,有什麽吩咐奴婢的?”


    馮憐容問:“你知道怎麽看日蝕麽?”


    大李以前是個男兒,沒去勢前,也是到處混的,這日蝕的看法麽,他聽人說過,當下就道:“回主子,這容易得很,拿一大盆油就行了,到時候天狗出來,主子不要抬頭,光看油,聽說裏頭清清楚楚的。”


    馮憐容很高興:“你說的是真的?”


    “奴婢可不敢騙主子。”


    “那你明兒去幫我辦,弄一大盆油來。”馮憐容讓寶蘭取銀子給他,“剩下的就給你了。”


    大李謝了,連說辦妥。


    鍾嬤嬤在屋裏大呼小叫,勸馮憐容不要看。


    馮憐容不理她。


    結果鍾嬤嬤中午還抗議,說不吃飯了。


    馮憐容還是不理。


    鍾嬤嬤呢,人是不壞,可她以前這幾年,都是鍾嬤嬤叮囑她要這樣,要那樣的,一直到她去世。馮憐容心想,這輩子她不要鍾嬤嬤管了,可是鍾嬤嬤必定不願意,那這次就當給鍾嬤嬤提個醒兒。


    她是可以不管鍾嬤嬤死活的,哪怕鍾嬤嬤不吃飯,她也不會屈服。


    這天下,本來就不該奴婢管著主子啊。


    雖然這奴婢打心眼裏是為主子好。


    馮憐容歎一聲,繼續看棋譜去了。


    鍾嬤嬤氣得頭疼,眼見她打定主意,最後沒法子,晚飯還不是照樣吃進肚子。


    後來孫秀聽說她要看日蝕,也是來勸,可馮憐容仍是沒有改變主意,孫秀不敢看,也就管不了了。


    到得第二日,大李去東宮膳房弄油,廚房的奉禦孫俞便問怎麽要這麽多油,雖說宮裏油不算精貴的,可這也太多了。


    大李就說馮貴人要看日蝕,這話把孫俞嚇一跳。


    大李把銀子掏出來:“您說這油要多少銀子,這些足夠了罷?”


    孫俞笑了笑:“要什麽銀子啊,李小弟,你就把這油拿去罷,反正多著呢,就記得給我在馮貴人麵前說個好,你看成不?”


    他們膳房平常也沒什麽人好高攀的,孫俞給馮貴人熱過蹄花,反正他知道太子就隻賜過馮貴人一個人吃食,這也是不同罷。


    他舍點油算什麽。


    大李想一想劃算,便答應了,端著油回去。


    結果他沒走多久,黃益三又來要油。


    孫俞這回不太奇怪,問道:“莫不是殿下也要看日蝕?”


    黃益三是太子身邊的隨侍,反倒是驚訝:“你怎麽知道的?”


    “剛才馮貴人身邊的小黃門也來要油了,就是說馮貴人要看日蝕呢。”孫俞笑道,“馮貴人膽子還挺大的。”


    黃益三點點頭:“那你這兒油還夠不夠?”


    “怎麽不夠,就是不夠,吃得花生油也得給殿下拿去啊。”孫俞連忙叫打雜的把油端來,給黃益三弄了一大盆。


    黃益三拿著油走了。


    太子這會兒在正殿的院子裏等。


    黃益三把油放下,本來要走的,後來一想,太子興致勃勃的要看日蝕,這馮貴人也要看日蝕,是不是得跟太子說一聲?


    在他看來,太子對馮貴人算是好的,侍寢兩次,就賞了兩次呢。


    他想了想說道:“殿下,馮貴人也要看日蝕呢,之前奴婢去拿油,孫管事說,馮貴人已經派人把油拿走一盆了。”


    這事兒自然出乎太子意料。


    其實他原本想請太子妃一起看的,結果太子妃嚇得花容失色,也是讓他大大失了興致,沒想到馮憐容竟然有這等膽氣。


    他笑道:“你去把她接來。”


    黃益三立刻就去了。


    扶玉殿裏,大李正給大油盆挪位置。


    馮憐容叫他放在院子西邊,那邊遮擋的東西少,看起來更清楚。


    大李還記得孫俞,說道:“主子,這油是孫奉禦送的,本來奴婢說想出錢買,孫奉禦說主子要的,便算在他頭上。”


    馮憐容點點頭,意思知道了。


    她想了一下,孫俞好像後來是升任為尚膳監少監的?反正這人頭腦比較靈活,不然也不會升那麽快了。


    畢竟尚膳監上頭一個掌印太監,還有左右少監,監丞,典簿,下麵那奉禦,長隨,有幾十個呢,個個都想爭上頭的位置,有時還誰也得不到,不定哪日就從別的十二監轉一個過來當頂頭上司。


    鍾嬤嬤見她油盆都擺好了,又在裏麵長籲短歎。


    寶蘭大著膽子過來,勸道:“主子,還是不要看了罷,看嬤嬤著急的。”


    馮憐容道:“你們不看便是了,別攔著我。”


    語氣很是堅決,寶蘭隻得又退下去。


    這時候,黃益三領著兩個小黃門來了。


    鍾嬤嬤聽到,這人一下子精神就上來了,蹬蹬蹬的跑出來,笑眯眯道:“可是殿下有什麽吩咐啊?”


    黃益三道:“殿下叫貴人過去呢。”


    時辰不對啊!


    鍾嬤嬤雖然也懷有期待,可沒想到真是召貴人過去的,她又有點兒驚慌。


    畢竟宮裏也忌諱白日宣-淫麽!那太子怎麽還讓主子過去呢?像他這等清貴的人不像是做得出這種事兒的,再說了,就是對她們主子的名聲也不好,嚴重點就得來個“狐媚惑主”的罪名!


    她正在七想八想呢,馮憐容問黃益三:“殿下怎麽這會兒要見我?”


    黃益三看一眼大油盆,笑道:“殿下邀貴人一起看日蝕。”


    鍾嬤嬤差點一屁股坐下來。


    這是哪兒跟哪兒啊。


    不過她一腔的不高興勁全沒了,日蝕不是個好東西,可是太子是啊,太子想看,還叫她們家主子一起看,那是無上的榮耀啊!但她又想起一事兒,忙問:“就叫了咱們貴人?娘娘在麽?”


    “就馮貴人。”


    這下鍾嬤嬤更高興了,連忙拉著馮憐容進去換衣服。


    日蝕再怎麽樣,也不是什麽吉相,它讓那麽多人害怕,馮憐容心想不可能看日蝕還穿著盛裝罷,所以她立時拒絕了鍾嬤嬤,就穿了這一身素裝隨黃益三去正殿了。


    太子見到她就笑起來:“你真要看日蝕啊?”


    “是的,殿下,妾身那邊油盆都已經擺好了。”馮憐容往太子這邊的大油盆看,這大油盆又跟她的不一樣,她的是大銅盆,太子的是黃燦燦的大金盆,能亮瞎人的眼睛。


    “來,過來這兒。”太子叫她坐一起,問黃益三還有多久時間。


    黃益三看看書房外麵的日晷,回道:“若是欽天監那裏沒有算錯的話,大概還有一刻鍾。”


    那是快要開始了。


    馮憐容把頭抬起來。


    這會兒天上有雲,不是個大晴天,雲朵飄啊飄的,時時把太陽擋住,倒不見有多少陽光,也不刺眼。


    她正看著,眼前忽地一黑。


    太子把手壓在她眼睛上:“瞎看什麽呢,一會兒太陽出來,會傷到眼睛。”


    馮憐容被這親密的動作弄得全身都麻了。


    這些天,侍寢的事情,賞賜,走馬觀花似的在眼前閃了一遍,以前的太子真的從來沒有對她這樣過啊,她心想,自己該不是真的要轉運了?


    她笑嘻嘻的把手放在太子的手背上:“那殿下一直按著,妾身眼睛就不傷了。”


    太子噗嗤笑道:“說什麽呢,一直按著,你還怎麽看日蝕?”他一按她腦袋,“頭低了,看著油盆,別抬起來。”


    他把手放開。


    馮憐容眼前又一片光明。


    不過太子順勢就握住了她的手,在這起風的天,格外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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