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片龍鱗(七)


    青年道士還記得, 上一次見到書生——啊不,是駙馬的時候,他還是一身白衣的翩翩美青年, 與容貌嫵媚的狐妖在一起,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隻看外表, 便讓人覺得很是登對, 天造地設。


    後來書生殺狐妖、取內丹,一連串鬥智鬥勇的操作世人皆知, 比他們這些修道之人都厲害,著實是讓不少僧道麵上含臊, 當時青年道士也在想, 早知道書生有這本事, 他們何必去自取其辱?國師的位子還是讓給書生坐好了。


    可現在,書生卻不是他記憶中那個無論何時都一身白衣玉樹臨風的書生,而是一個倒在地上,瘋狂手腳並用往外爬的可憐人, 隻是他又爬不快, 看起來像是手筋腳筋都叫人挑斷了, 因此隻能一點點往外磨蹭, 看起來十分辛苦。


    而他對麵, 站著一個一身白衣的女子, 那女子手上還滴著血, 仔細一看,那並不是人類的手,而是妖物的利爪, 書生還在求饒:“求求你,我知道錯了,我、我願意彌補,求求你——”


    他求什麽?青年道士不知道,但青年道士的氣息被察覺,那白衣女子回過頭,雖然青年道士不曾見過公主,但對方麵相不凡,更讓他感到訝異的是,在那白衣女子頭上,有兩隻白色的、毛茸茸的獸耳,那對獸耳看起來十分眼熟,正是當初他見到的那隻狐妖的模樣!


    但臉卻全然不同。


    四目對視,狐妖認出了他是那個道士,對他沒有什麽想法,也沒有要殺他,然而對於倒在地上還想要逃走的書生卻不留情:“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想著逃?”


    打斷了雙腿雙手,還是不能製止逃走的想法嗎?這樣的話,那就永遠被關起來吧,被關起來,就可以永遠屬於她了。


    “等一下!”


    狐妖停下手,回頭看向青年道士,語氣冰冷,“請不要多管閑事。”


    上次見麵,她雖然是妖物,卻性情平和,並不像現在這樣,透著一股陰森的冷漠。青年道士不知道是什麽改變了她,但是她用了公主的身體,又要當著他的麵殺人,看不到還好,還能當做什麽都不知道,然而看到了卻不去阻止,實在是有違他做人的原則。“姑娘你何必如此執著?你逞一時之快,卻要受天塹,為了這樣一個人,值得嗎?”


    他覺得不值得。


    能修煉出人形,那要經過多久的艱難時光啊,隻為了這麽一個負心人,便放棄一切,連未來都不要了,真的值得嗎?青年道士不是同情書生,而是可惜狐妖,沒必要這樣做的不是嗎?


    狐妖卻輕笑:“那又如何?這是我的選擇,值不值得,不是你一個外人說了算。”


    她覺得值得,此時此刻,那就值得。


    “那公主呢?”青年道士忍不住問,“雖然書生負你,可公主又有何罪?你現在占了她的身體,一切的一切,都有因果循環,難道真的要為了這兩人,連自己都不顧了?”


    “那道長可錯了。”說起來,狐妖也沒有多麽喜歡這具身體,隻是她自己軀體已毀,勉強拿來用罷了。“這人為了討好公主,將我的內丹獻上,公主吃了我的內丹,與我之間便有了因果,這是她欠我的。”


    她不想去管誰無辜誰不無辜,事實上她到現在還能跟道士說話,沒有將道士一起殺了,已經是她最後的仁慈。


    真痛苦啊。


    靈魂被禁錮在木牌裏,日日夜夜,看著他們恩愛廝守,紅袖添香,看著書生與公主把曾經他們一起做的事情都做了個遍,把她的死活拋在腦後,真痛苦啊。


    在木牌裏,像是日日夜夜被地獄之火焚燒,那份為愛奉獻的不顧一切,最終都變成了濃濃的怨恨。


    她想著,如果能報複的話就好了,就算自己得不到,也要毀掉這一切,給出的承諾沒有做到的人,本來就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應該被關起來,當作狗一樣馴養,沒必要給他們尊重。


    青年道士又怎麽會懂這因愛而生的痛苦?


    她不需要拯救,也不需要未來,她隻要在自己下地獄的時候,帶著這個男人一起。


    書生還在哭泣求饒,她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在她麵前,他博學多才,又浪漫多情,什麽都懂,又對她那樣溫柔,意亂情迷時許下的海誓山盟,隻有妖怪自己當真,人類轉眼即忘,為了富貴榮華,能騙她恩愛,能虛以委蛇,不過是要挖她的內丹,獻給他新的愛人。


    還是這流著淚搖尾乞憐的模樣更討人喜歡。


    青年道士不忍地閉上眼,書生發出最後一聲哀嚎,便被狐妖徹底抓在手中,他的四肢軟軟地垂下,顯然除了那一口氣,已經什麽都不剩了。


    小道士趴在師父背上瑟瑟發抖,青年道士不再多看,轉身快速離開,他永遠不懂這人間的愛恨情仇,也不懂愛為何最後會變成恨,為何會把一個人變成麵目全非的模樣。


    妖物進城,哪裏有給皇帝反應的機會?尤其是那條龍,百姓最是迷信,但凡未曾反抗者皆不曾遇到屠殺,上頭龍椅坐著誰他們根本不關心,隻要自己能平平安安,他們才不管別人為了皇位怎麽爭奪。


    皇帝在見到四姑娘時,有那麽一瞬間的恍神。他自然是認得這張與先太子妃如出一轍的臉,但從未想過先太子還有血脈留在人間。


    四姑娘麵不改色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原本想要殺了他,卻又覺得殺了他太過便宜,她的父母九泉之下不得安寧,總需要一些人的血前去祭奠。


    說變天就變天。


    而當她黃袍加身,百官跪拜,無數人深深恐懼,因此彎下脊梁時,她才感覺到權勢有多麽動人,怪不得皇帝要鋌而走險刺殺先太子,畢竟這個位子,坐上去真的很讓人著迷。


    有百妖護身,真龍罩頂,沒人敢反抗新帝,也沒人敢說她一句不是,她得到了那片龍鱗之後,擁有了不可思議的巨大力量,至於愛情?早被她忘記了。


    新帝的一係列治國措施,迅速讓百姓們意識到,擁有這位女帝,可比之前那位皇帝好多了,而在新帝上位半年時,妖山上那位紅衣姑娘終於出現,向她討要代價。


    新帝問她:“你想要什麽?”


    她許以權勢,許以金銀,甚至許以國師之位,然而紅衣姑娘這些都不要。


    她告訴新帝:“我要這人間廟,從此再不拜帝君。”


    新帝受她恩惠,得她龍鱗才有今日,自然不會拒絕她的要求。


    帝君是指東天帝君,人間常建帝君廟,香火旺盛,萬民敬仰,乞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而從這一日起,天下所有帝君廟,一所不留,全都拆得幹幹淨淨,修道之人百般抗議,新帝也不當回事。


    當最後一座帝君廟被拆除時,那高高在上的帝君金像,狼狽地滾落在地,紅衣姑娘抬起腳,踩在了金像頭上,瞬間將其踩為齏粉。她低頭看向那攤粉末,嘴角終於有了一絲笑意。


    青年道士一路狂奔,他為了阻止帝君廟被拆,一直奔波不停,隻可惜他一人力量有限,直到這最後一座帝君廟也化為殘垣斷壁,青年道士才頹然坐在地上,師父曾說,帝君廟鎮壓一切邪祟,這八百年人間風平浪靜沒有妖物興風作浪,靠得便是帝君這一身正氣,而如今帝君廟盡毀,天地之間邪氣滋生,怕是又要回到八百年前妖魔作祟為禍人間的時候!


    “為什麽?夫人,為什麽?”他望著那紅衣女子,忍不住問,“為什麽要拆掉帝君廟?邪氣一旦迸發……”


    “人間為何會有邪氣?”紅衣女子不答反問,她身邊慢慢出現一群蝴蝶,這群蝴蝶像是有生命一樣,托著那件已經繡好的嫁衣,緩緩披在了她身上。


    紅衣女子將嫁衣穿上,麵前又不知何時出現了梳妝台,她對鏡梳妝,本就是仙女般的美貌,經由脂粉點綴,更是美得驚人。


    “因為這邪氣,本就是帝君所致,所以人間才有這樣多的帝君廟,享世人香火供奉。”


    她微微笑著,轉過身來看青年道士,像是在看一隻可憐蟲:“你這樣拚命又是為什麽呢?誰會在意你,又有誰會感謝你?你可知你是誰?哦……”


    她拖長了語調,“你自然是不知的,你若是知道了,便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過得如此淒慘。”


    青年道士一愣。


    “一個人再倒黴,也總有個限度,可你實在是倒黴過了頭,你也不想想,你身上的氣運到哪裏去了,又是被誰取走,別人又為何叫你活到現在?”


    青年道士完全愣住了,他根本不懂紅衣女子在說什麽。


    “先太子若是地下有知,得知他的兒子被當做供應氣運的容器,女兒被當做私生女養大,怕是怨恨地要從地底爬起來了吧?”


    紅衣女子不由得笑意更深,看著這個被人為操縱的命運所玩弄,卻又渾然不知,甚至還感恩戴德的可憐家夥。“你師父的主子可不是別人,正是那位前皇帝,身為皇長孫,你沒有死,還活了下來,但又活得這樣艱難,你這一生,除了這個你撿來的小徒弟,又有什麽是真的呢?”


    青年道士呆呆地看著她:“你在說什麽……”


    紅衣女子也不需要他相信,最後一座帝君廟倒塌,原本晴空萬裏的天迅速轉變,在帝君廟上方凝結出閃爍著雷電的黑雲,似乎是要將這世間妖物都劈的幹幹淨淨,然而雷電下來時,卻停在了紅衣女子頭上,隨後,在黑色的旋渦中,金光大盛,隱約可聞梵音,一位姿容不凡、豐神俊朗的神明緩緩現世。


    他用悲憫的目光凝視著一身嫁衣的紅衣女子,“爾等何人,何故毀我廟堂?”


    如約到來的新帝感覺到有什麽東西脫離了自己的身體,正是那片龍鱗。她望著長發在風中招展的紅衣女子,心頭突然生出一種很不安的感覺,無論這個紅衣女子是什麽來曆,是她點醒了她,幫助了她,在新帝心中,她對紅衣女子的信任要遠勝於對大公子,龍鱗雖然離開了她的身體,但經由龍鱗所得到的知識與閱曆卻仍舊存在。


    紅衣女子握住那片龍鱗,重新鑲嵌入自己體內,她露出笑容,問:“帝君貴人多忘事,不過八百年而已,世間又不曾經曆滄海桑田,便將我忘了麽?”


    這人間啊,不過八百年,可她在荒海歸墟,卻已不知道度過多久時光,在那漫長的時光中,所有的愛都化成了恨,是恨讓她執念不消。


    從天而降的神明不是別人,正是東天帝君。


    他乃戰神,鎮壓世間邪祟,庇佑世人安康,因此廟宇遍布天下。


    聽了紅衣女子的話,那雙悲憫的眼睛裏似乎出現了一絲絲訝異,然而他真的不記得她是誰了。


    其實記不記得,對紅衣女子來說意義都不大,他記得也好,不記得也好,終究結局是不會改變。


    血色的蝴蝶將她緩緩托起,來自神明的威壓並不能讓她感到畏懼,因為她心無所懼,能夠活到現在,不過是靠那僅剩的不甘與怨恨。


    因愛而生的恨。


    神明不會記得一隻小小的蝴蝶,也不會記得曾對蝴蝶許下的承諾。


    “你……”


    帝君高高在上的俯瞰著她,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不對,畢竟她並不屬於這個世界,她的身體早已消逝,如今不過是一株含苞待放的花苞,還有著來自荒海的氣息。


    紅衣女子慢慢靠近了他,他並不害怕,畢竟他實在是太過強大,而她看起來又那麽弱小。


    但就是這麽弱小的人,怨恨遲遲不消。


    帝君發出了一聲悶哼,他不敢置信地低下頭,看向那隻不知何時已經嵌入自己胸膛的手!


    紅衣女子抓住他的心,用力握緊,像是要把這無數時光裏的愛與恨都傾瀉在這一刻,她再沒有猶豫,便毀去了他的神骨。


    失去神骨的帝君不再是神明,隻是一個即將屬於她的物品。


    她收回手,指尖閃爍著淡淡的瑩潤的光芒,龍鱗的力量被她消耗殆盡,她也終於完成了最想要做的事情。


    帶著她愛的人一起去死。


    八百年前就該這麽做了。


    倒在她懷中的帝君失去神骨,目光還帶著茫然與不解,似乎並不知道她是誰,又似乎想起了她是誰,“你……”


    “噓……”紅衣女子捂住他的嘴,“別說話,我不想聽到你的聲音。”


    你隻要安靜地、乖巧地,成為我的所有物就好了,不需要尊嚴,也不需要思想,化作一個死物,永遠留在我身邊。


    這樣就夠了。


    至於這人世間,日後會如何,他人的死活,又與她有什麽關係?


    她隻想要帶走這個人,讓他死在她的懷中,死在這身蝴蝶嫁衣裏。


    青年道士眼見這一幕,已經目瞪口呆,他身後的小道士也看傻了眼,就連新帝,都不知要說什麽才好。


    那身蝴蝶嫁衣仿佛有了生命,緩緩地將紅衣女子與東天帝君包裹,隨後,便一點一點消散,人世間再沒有這兩個人的蹤跡,一切歸於平靜,仿佛他們從沒有出現過。


    過了許久,新帝才緩緩看向身邊的青年道士,她聽到了紅衣女子的話,意思是說,雖然父母已死去,但她的哥哥還活著是嗎?


    青年道士也不由自主地看向新帝,冥冥之中,相連的血脈在彼此召喚,即便他們從未見過麵,即便都活在了別人所操控的命運裏,最終,他們仍然相認了。


    青年道士終於得到了國師之位,他也是有真才實學的,雖然自己總是很倒黴,但如果以自己的氣運為代價,可以保佑國泰民安,那他是願意的,無論師父養大他是為了什麽,他都不願意去想那麽多,他會像師父對自己那樣,一點點養大小徒弟。


    新帝雖然是個女子,卻有著不輸男人的手腕與抱負,她殫精竭慮、勵精圖治,沒有一日忘卻自己的身份。


    雖然帝君廟被毀,可世間並沒有滋生邪氣與妖物,甚至在青年道士再訪妖山時,接待他的狐妖態度十分溫和。她告訴他,日後妖山便不再出現在人前,她也會約束妖怪們不出去,人與妖,還是不要再有聯係的好。


    那樣的話,就沒有誓言也沒有背叛,沒有虛偽也沒有愛情。


    沒有愛,就不會有恨。


    狐妖說,夫人再也沒有回來過,山巔之上的茅草屋與秋千都消失了,其實她也不知道夫人究竟是誰,隻知道夫人到來那天,出現了極其罕見的帝流漿,許多妖物便是趁著這個絕佳的機會化出人形,夫人十分強大,便統領了眾妖,然而她是誰,她叫什麽名字,從沒有人自知道。


    狐妖伸出手,她在生出怨恨,占據了公主的身體後,在手腕上曾經生出了一個血色的蝴蝶印記,但現在那個印記已經消失了。


    新帝的手腕上亦然。


    她們生出的怨恨,被夫人當作絲線繡成了嫁衣,她那身嫁衣顯然是為東天帝君所繡,可她是誰,與帝君是什麽關係,早已無人可知。


    青年道士回去後好生翻找了一番有關八百年前群妖橫生的的記載,可惜的是那段曆史似乎被人有意抹去,根本無跡可尋,就連八百年前才興起的帝君廟,也沒有人能說出到底是誰建的。


    那位驚鴻一瞥的帝君,終究回到了蝴蝶的懷抱,成為了她的所有物。


    新帝日夜操勞,但沒有子嗣,如何繼承這江山大業?在朝中眾臣的堅持下,新帝選了一位出身高貴但性情柔順的皇夫,隨後誕下一子,青年道士——不,現在他已經是國師了。


    作為新帝的兄長,國師大人曾經深深為新帝的姻緣苦惱過,那位大公子顯然對新帝情深不悔,然而新帝卻不願再與他廝守,她有太多事情要做,已經忘記了怨恨,自然也忘記了愛。


    大公子一直不曾娶妻,他有才華,新帝也願意用他,他最終還是光耀了門楣,新帝也沒有因為二爺害死先太子及先太子妃,便殃及滿門,大抵還是顧念了舊情。無論有多少真情假意,那都已經不重要,該死的人早已死去,她不想再浪費時間在這些人身上。


    老太太倒是戰戰兢兢,生怕新帝得了勢,便將一切舊怨都算在他們家頭上,思慮太重大病一場,醒來便有些糊塗,常常哭泣,又叫四姑娘的小名,要給她糖吃,哄她不要因為爹爹去世而掉眼淚。


    新帝聞之,沉默良久,卻什麽都沒有說。


    皇夫性情溫順,胸無大誌,也不以男兒身卻居後位為恥,因為他與新帝隻有一個孩子,便全身心撲在孩子身上,小太子與小道士玩得甚好,常常手拉手調皮搗蛋,也為這冷清的深宮添了一抹人氣。


    大公子為新帝鞠躬盡瘁數十載,最終先新帝一步撒手人寰,故人皆已老去,他將死時,她來看他。


    數十年的“陛下”,終於又變作一聲“敏敏”。


    新帝淚如雨下,又想起那年花開枝頭,自己被府中姐妹欺負,弄髒了衣裙,躲在假山瑟瑟發抖,是大哥將自己抱起,給了她體麵,又嗬斥了其他姐妹,在那之後,有誰欺負她,他都不饒。


    但她已做了別的選擇,將過往與愛情一並舍棄,能給他的隻是寥寥。


    “大哥。”


    大公子含笑而終。


    他卻又不說什麽若有來世,你我當如何如何的話,這一世她過得也足夠苦,做閨中十幾年,要小心謹慎,奉承討好,為帝數十載,也是嘔心瀝血,不曾有片刻輕慢,能守著她,不離開她,遠遠看著,他心裏其實也滿足。


    人這一生不圓滿,才會渴求來世,若是真的有,倘若是說真的,真的有。


    他希望自己年長她多一些,在她麵臨苦難前,便掃清一切障礙,不讓她哭泣落淚,也不讓她再怨恨任何人。


    人死了,身體慢慢變冷,那一點點溫度,終於在新帝手中,化為了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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