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片龍鱗(三)


    玲瓏很不高興地待在高高的樹杈上, 她在樹上蠕動了兩下,換了個稍微比較舒服的姿勢, 然後從口袋裏掏出從鏢車裏溜走時順來的一塊幹糧。這個幹糧是雜糧做的, 但這個雜糧可不比現代人類社會的那種雜糧饅頭點心什麽的, 又幹又硬, 咬一口下去,先不說牙口不好的能不能咬動, 還瘋狂掉渣, 吃的沒有灑的多。


    可是除了這塊幹糧,玲瓏沒有別的吃的了呀。她真餓起來時就不作也不挑食了,看著殷無垢帶著下屬衝進去, 她就又啃了一口餅子,餅渣往下掉,誰知樹下不知什麽時候出來了個人!


    月光下, 二人麵麵相覷,場麵一度陷入尷尬之中。下一秒玲瓏再度騰空而起,此蒙麵人像先前殷無垢那樣輕輕鬆鬆把她拎了起來, 她捏緊了手裏頭的幹餅子, 氣運丹田,口腔鼻腔胸腔盆腔都做到了共鳴,其聲雄渾可傳千裏:“救——命——啊——!!!!”


    本來這人拎起她是想試試她是否是三法司的人, 誰想到這一嗓子倒把他嚇了一跳, 這回是想把人扔了也不行了, 幸而他輕功好, 趁著裏頭三法司的人還沒出來,腳尖輕點,拎著玲瓏在房頂跳躍樹下便遠去了身影。待到殷無垢出來,隻餘下繞梁的救命聲,還有地上散落的幹餅屑。


    然而對於濰城,很明顯是那采花賊要更熟悉,殷無垢手裏還拎著縣令千金,他吸取了先前的教訓,用繩子扣住對方腰提著,縣令千金已經暈了過去,按理說,救人是在意料之中,但讓犯人跑了卻是失職。殷無垢將繩子遞給一名下屬:“你帶兩人送她回去,其餘人同我再去追犯人。”


    “是!”


    玲瓏耳邊盡是風聲,她忍了又忍,沒忍住,扯著嗓子喊:“你——能——不——能——飛——慢——點——啊!!”她的衣服破破爛爛,大晚上的很灌風的好不好,而且她肚子還好餓好餓!


    拎著她的人不知過了多久,才終於停了下來,等到有了亮光,玲瓏才發現這裏是一戶普通的農家院子,隻是沒什麽人,破爛程度堪比她的衣服。她被放下來,直接一屁股坐地上了,半點也不怕,頤指氣使:“我餓了,你給我弄點吃的吧。”


    那賊人蒙麵布都沒拿下就氣樂了:“你當我是什麽人,隨隨便便教你使喚?”


    “你知不知道我是什麽人?”玲瓏坐在地上叉腰,“我可是三法司總捕頭殷無垢大人的小娘子!你把我抓來,等他來了,看他怎麽收拾你!”


    殷無垢大名響亮誰人不知,這采花賊卻冷冷一笑:“是嗎,那我倒要看看這殷無垢有什麽本事,能抓著我。既然你說你是他的小娘子,那拿出證據來。”


    “我沒有證據,你放我走吧。”


    “休想!”


    “你看,你其實潛意識裏已經信了。”


    “殷無垢再兩袖清風,也不至於叫他的女人穿成這個樣子!”


    “你懂個屁。”玲瓏衝她很凶的齜牙,一雙眼睛閃閃發光,格外可愛。“這是我們之間的情趣,要不然以他的性子會帶女人出來辦公事嗎?拜托你做個人,長點腦子好不好,你信不信馬上他就來了?”


    這回采花賊更要笑了:“不可——”話沒說完,屋頂塌了,有身穿黑蟒衣的五個男子齊齊而落,中間的不是別人,正是殷無垢。這采花賊被嚇了一大跳,趕緊把玲瓏從身前拽起來,抄起匕首抵住她纖細的小脖子:“不要過來!你要是過來,我就讓你的女人血濺當場!”


    殷無垢眼神無波,淡淡地看向被提起來瑟瑟發抖的小乞兒,她的眼睛哪怕是在這樣昏暗的地方,也一如夜明珠般閃亮。他又看向采花賊,拔出了自己的長刀,冷冷地說:“在你殺死她之前,我會先殺了你。”


    他的語氣也很是平靜,就是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那把長刀鋒芒畢露,曾經沾染過無數鮮血,卻仍然正氣凜然。


    采花賊害怕了,殷無垢這個人,是怎麽威逼利誘都沒有用的,他不愛名利不愛美色,天底下沒有什麽東西能打動他,他孑然一身,無牽無掛,也毫無弱點。對於犯下罪行的人來說,殷無垢比神鬼都要可怕。


    最終采花賊突然向殷無垢等人灑出一把迷煙,丟掉玲瓏轉身就跑,捕快們反應極快,捂住口鼻待迷煙散去,采花賊早沒了蹤影,隻剩下玲瓏兩隻手捂著小臉眼巴巴地看著。殷無垢冷淡地望著她,就聽見她哇的一聲哭出來,跟個小孩兒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蹬腿耍賴:“我不管我不管,我快餓死了!我快餓死了!我最後的幹糧都沒了!”


    她像是童話故事裏那樣,采花賊一路提她,她就一路捏碎幹餅,把餅屑撒在地上,殷無垢也是因此追尋而來。


    他走到她麵前,長刀已然入鞘,似乎對她這種撒潑耍賴的行為很沒轍。她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敢在他麵前如此放肆之人,哪怕是被寵壞了的小太子,見了殷無垢也會老老實實。


    去追采花賊的捕快回來了,並沒有結果,那廝對濰城相當熟悉,流竄作案,跑的極快,這回可沒有玲瓏一路留下記號。殷無垢對著玲瓏說:“起來。”


    “我不。”她吸吸鼻子。“我要你背我。”


    殷無垢用沉默拒絕她。


    玲瓏大怒:“你都摸了我的胸,又害我差點兒被采,連背我都不樂意!你、你算什麽正人君子?!”


    一邊的下屬們不著痕跡地看向殷無垢,想不到大人竟然是這樣的人……


    殷無垢本就不會丟下她不管,玲瓏又是個得理不饒人沒理也不饒人的,最終他還是蹲了下來,依她所說背起了她。回去的路上玲瓏在他耳邊吹氣,甜滋滋地問:“那個辣雞拿我當人質的時候,你拔刀的樣子真帥。”


    殷無垢淡淡地說:“換作是誰,我都會如此。”


    他效忠的是皇帝,保護的是百姓,誰都一樣,誰在他麵前都沒有特權。


    玲瓏覺得很滿意,至少這家夥今天跟她說了好幾句話,之前沉默的都要讓她以為他是個啞巴了。她當然信殷無垢所說的,他純白無瑕的靈魂就證明了這一點。“你的名字真好。”


    無垢。


    殷無垢沒回答,很多時候他是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可玲瓏對他耍耍賴他就應了,足見即便外表冷淡疏遠,也是個碧血丹心之人。“抓不到那采花賊,你要如何是好?”


    意料之中的沒得到回應。


    玲瓏也不是一定要他回答,她一個人也可以自娛自樂的很開心。“我說我知道他的老巢在哪裏可不是騙你的哦,雖然你很無情,早上起來就想把我甩了,但是沒關係,誰讓我是一個熱心腸的好人,那個淫賊之前就想采我,被我戲弄了許久,我現在打扮成這個樣子,他居然沒有認出我來,真是個傻子。”


    殷無垢倒是覺得,那采花賊真要認不出她,不一定是因為傻,可能是因為她太髒,臉上除了眼睛跟笑起來時候的牙齒,基本看不見別的了。


    他把她帶回縣衙,先找了些東西給她吃,就看見她直接捧住一塊糕點開始進食。殷無垢沒有在玲瓏身上浪費太多時間,因為縣令來了,杜縣令一來就急切地問:“殷大人!殷大人可抓到了那賊人?!”


    “不曾。”


    玲瓏的手之前是髒的,吃東西前衙役端來水盆,她洗了個幹淨,因此現在露在外頭的一雙小手白嫩嫩,連個繭子都沒有,與她髒兮兮的小臉還有黑乎乎的衣服對比明顯。


    杜縣令正要說話,突然瞧見堂上坐了個小乞兒,一愣,就聽見殷無垢問他:“杜大人放心,不抓住此人我不回京,府上可有年輕女子衣衫,勞煩杜大人借一套。”


    有玲瓏在,杜縣令不知道她的身份,也不好說出自己女兒被采花賊盯上的事,便先吩咐下人去小姐那裏拿一套新衣,又讓下人準備好浴水,總不能直接這樣套新衣吧。


    玲瓏被個婢女引走時還不忘叮囑殷無垢:“那些,我回來還要吃的。”


    殷無垢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玲瓏就當他是默認了。結果等她洗好澡換了縣令千金的新衣出來,遠遠地就聽見杜縣令在大叫:“不行!不行!我絕不答應,我絕不答應!”


    “答應什麽啊?”


    杜縣令聽到這清甜還帶著奶味兒的聲音,扭頭一瞧,就見門檻上跨進來一隻穿著繡鞋的小腳,再往上瞧,頓時驚的目瞪口呆。


    不僅是他,就連其他三法司的捕快,連同縣衙衙役,都看傻了眼,惟獨殷無垢麵色平靜,隻是見周圍之人都呆若木雞,視線就又在玲瓏那張洗幹淨了的小臉上看了兩下,心道:她臉上又不是長了花,有什麽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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