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片龍鱗(十)


    玲瓏一直忍著那四人品頭論足,才眯著眼睛去看梁昭, 可見她心情有多麽不爽。向來隻有她嫌棄別人如何如何不好, 誰若是在她麵前對她指手畫腳, 怕是早就涼了。梁昭可好, 竟然還說什麽兄台說的是???


    “吾妻之貌世間難尋, 幾位兄台雖是考取了功名, 怕是也入不得她的眼。”梁昭麵上仍然帶笑,這一年多來他逐漸不像是往日那樣不苟言笑, 似是這般淺笑經常掛在臉上, 越發深沉難懂, 常常叫人覺得他是位溫和書生, 然後不覺就被套去了話, 待到成為階下囚,才反應過來這位要真是什麽好說話的書生, 怎麽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爬上大理寺少卿的位子。


    他哪怕是虛以委蛇, 也不容旁人說玲瓏一句不好。


    玲瓏心頭那絲火氣就消去了。她擺起蓮花指, 露出渾然天成的招展風情:“幾位這是還沒過殿試,保不準因為幾位模樣生的醜, 皇上看了不喜歡, 直接圈了出去呢?”


    這倒是, 這四位的長相無論如何也稱不上俊秀, 別說是跟梁昭比, 就是宮裏隨便拉個小太監也比他們生的眉清目秀。


    被玲瓏毫不客氣地損了幾句容貌, 招風耳連聲說著有辱斯文, 梁昭不跟他們廢話,揚聲道:“來人!”


    “是!”


    門口齊刷刷出現數名身強體壯手持掃把棍棒的家丁,梁昭手一揮:“將這幾人給我打出府去,打的越狠,越有賞賜!”


    招風耳等四人本來還準備再逼逼一會,沒想到就這麽被打了滿頭包趕了出去,梁府門口人來人往十分熱鬧,他們這般狼狽的模樣自然也入了眾人的眼,因為被打得難看,還有人笑出聲,這愈發惹出了四人心頭惱火,若非顧及著舉子形象,怕是要破口大罵了,最後也隻能喊一聲此後雙方勢不兩立,再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掉頭離去。


    府內,梁昭轉身將妻子抱在腿上,微微一笑:“夫人不必著惱,不出三日,便叫夫人出了這口惡氣。”


    他言辭鑿鑿,分明是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玲瓏不由得好奇起來。


    果然,第三日便傳來了令人震驚的消息,據說那之前的春闈試題竟是泄漏的!有人暗中泄題,大發橫財!皇帝查知此事龍顏大怒,將涉事的官員盡數問斬,就連買了試題的考生也依法論處。考的越高的越慘,前三甲直接被打入天牢等待與泄題官吏一同問斬!


    憑什麽其他人寒窗苦讀多年,你們買了題就想金榜題名?


    玲瓏本來還覺得奇怪,這四人在經常日夜吃喝玩樂打秋風,再不然就是去尋歡作樂,沒見過讀幾本書,更別提是做什麽文章,結果這次春闈竟然拿了前四的名次,玲瓏差點兒要以為他們被聖人附體了。


    合著竟搞些邪門歪道。


    梁昭什麽時候成了好拿捏的貓了,他分明是陰險的猛虎。


    從他前世能隱忍多年秘而不宣的暗中壯大自己的勢力就可以看出來,此人極其記仇,他得了梁昭的身體,又占據了梁昭的妻子,本就對真正的梁昭有愧,梁昭死於這四人之手,這四人又對玲瓏有那樣令人作嘔的心思,他怎麽可能放過他們?不過是吊著他們,給他們穿針引線,引得他們傾家蕩產買了試題——然後送上性命。


    這是他們欠梁昭的,應該早日還清。


    這四人裏,三人被砍頭,一人被流放,終身極其親眷永不錄用,也算是還了梁昭這條命。斬首當日,有個小乞丐擋在梁夫人出門的路上,梁夫人見他可憐,施舍了點銀子,小乞兒就反手塞給她一樣東西,然後抓著銀子一溜煙的跑了。


    玲瓏將東西交給了梁昭,梁昭一眼就認出這是什麽東西——大長公主那支神秘軍隊的兵符!當今聖上之所以對大長公主百般忍讓,迄今都不曾找她麻煩,就是因為有這支軍隊。梁昭一直想要找到的就是這玩意兒,聽說是一個乞兒送來的,他頓時有片刻失神。


    其實無論是他還是玲瓏,都知道是誰送來的。


    公主府內,駙馬望著倒在地上的魏平,眼中閃過一抹哀色,但很快就恢複了淡漠。他望著幾乎瀕臨瘋狂的大長公主,微微露出笑容來:“如此,你我也不算兩清。”


    兩家上上下下加起來近百口人,都是平民百姓,命便是卑賤不值錢的?比不上這金枝玉葉高貴?“我真是小看了你的瘋狂。”


    “你這段時日都是在騙我?”大長公主淚流滿麵,她手上還抓著一把鋒利的剪刀。就是這把剪刀,她拿著它刺入了女兒的身體,如今魏平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眼看沒了呼吸胸膛不再起伏,大長公主也想不起叫人來救治,而是先去質問駙馬,到底對她可有一絲真心。


    駙馬嘲諷地看她:“是虛情還是假意,你應當心裏清楚。”


    他說完,眼神更冷:“你覺得你能瞞我多久?”他之所以願意虛以委蛇,一部分原因是承簡想要的兵符,另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知道怎樣去傷害大長公主才能讓她最痛苦難過。這個生活在錦衣玉食裏的天之嬌女,先帝死後也不改飛揚跋扈的女人,是時候該隕落了。


    她欠下的血債該償還了。隻是可惜了魏平,他並不喜愛這個女兒,畢竟她的出生對他而言就等於是羞辱,可魏平並非無藥可救,隻不過大長公主瘋了,連魏平也容不下,隻是看到他教導魏平下棋,便像是受了什麽刺激一般撲過來,還抓著剪刀。


    駙馬想要的東西已經拿到手,就不想再騙下去了。什麽好好過日子,以後在一起——這些都是虛偽的謊言,他從來沒有對大長公主動過心,對這個女人,除了恨,他再找不出其他感情了。


    大長公主滿腔怨恨憤怒,聽到駙馬這一句話瞬間僵硬,手裏的剪刀當啷一聲掉在了地上,她結結巴巴地說:“你、你你、你知道了?”


    “我知道什麽?”駙馬淡淡地問。“知道我的妻子是怎麽死的,女兒是怎麽死的?還是知道我全家上下數十口人是如何一夕之間銷聲匿跡的?如果你問的是這些的話,那麽是的,我都知道了。”


    “我那麽做都是為了你!”大長公主尖叫。“如果我不那樣做,你永遠都不會屬於我!”


    “那我現在屬於你了嗎?”駙馬輕笑。“你覺得現在的我如何呢?如果我是你,就沒有心思兒女情長,而是要擔心那支隻認兵符不認主人的軍隊了。皇帝對你可一直懷恨在心,如今後患已除,你覺得自己能有多大的勝算,可以從這固若金湯的京城離開?”


    他早存了必死之心,活著有什麽意義,他苟且偷生二十年,最終也不過想為承簡做最後一件事。拿到兵符,承簡在皇帝那裏就立了大功。他的兒子長大了,有了妻子,有了一個完整美滿的家庭,他也不必再擔心了,九泉之下見到亡妻,也不算羞恥無能。


    大長公主這才意識到他說的是兵符。她立刻衝去了書房,到自己藏兵符的密室,然而兵符已經不翼而飛。駙馬跟在她身後進來,麵上仍然帶著笑,他不過是對她稍微露出一點暖意,她便沾沾自喜以為他回心轉意了,什麽地方都敢讓他進,也不想想他是誰。


    找到她藏兵符的地方實在是太簡單了,隨後他又借著出門的空檔接濟了一個小乞兒,甚至施恩於那乞兒斷腿的妹妹,借由這一次又一次的接觸,使得那孩子逐漸信任了他,甘願為他跑一次腿,將東西送到梁府。


    大長公主麵色慘白,她這會兒也顧不上什麽愛情了,她隻知道一件事,這富貴榮華,錦衣玉食,都要徹底離她而去了!皇帝一定會殺了她,一定會殺了她的!她曾經——對皇帝做過那麽多可怕又殘酷的事情啊!失去了這支軍隊,那麽她將再也沒有與皇帝相抗衡甚至可以用來威脅他的籌碼,皇帝隻需要隨隨便便找出幾個罪名就能處置了她!


    駙馬甚至可以到皇帝麵前作證,引出當年的兩家滅門慘案。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更何況是她這麽個公主!


    數日後,京城郊區的一個破廟裏,一群老大不小的乞丐在一起討論女人的好,有人異想天開說了一句:“要是天上能掉下個女人,該多好啊!”


    話音未落,一個東西從廟頂砸下,重重落到地上,那竟是一個女人!雖然容貌被毀了,可到底身子還在,細皮嫩肉的,他們這群人說不準一輩子都嚐不到女人的味兒,又怎麽能放棄這麽一個大好機會?


    更何況這女人臉色潮紅身子在地上不停地扭動,一看便不是什麽良家子,雖然不知道來曆,可看著就是個不安分的,他們對她做點什麽,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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