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三貴抬眼看著因為憤怒而滿臉通紅的茜草,一向冷靜自若的茜萍臉色也很難看,漠然的笑了笑,“灑家本是黃河水患而家破人亡的孤兒,是陛下救了灑家,灑家為了報恩而進宮的,灑家不管將來下場如何,灑家隻知道隻要是陛下的吩咐,就是拿了灑家這條命,灑家眼皮子都不會動一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茜草的怒罵戛然而止,她好似第一次才看清楚了孔三貴一般,這個老實平凡不起眼的太監,從來隻會按照吩咐做事,從來不會說多餘的話語,原來他並不是不起眼,相反眉清目秀的,若不是一次低著頭,恐怕都難讓人發現他的存在。


    孔三貴將托盤放到炕幾上,恭順的說道,“賢妃娘娘,請吧。”


    姚賢妃突然笑了,空曠的笑聲聽得人毛骨悚然,孔三貴眉眼不動,依舊保持順從的姿態。


    止住笑的姚賢妃定定的看著孔三貴,認真而又鄭重的說道,“你去請皇上過來,本宮有事情與皇上當麵對質,若是皇上不來,本宮一樣都不會選。”


    孔三貴歎了口氣,到底服侍了多年,知道姚賢妃的執念,“娘娘,還是算了,皇上不會過來的,這幾日皇上一直避居關雎宮,因為皇貴妃的事情,皇後明日就要被送到皇恩寺了,此刻同樣的三件已經擺在了朱昭容和皇甫婕妤的麵前了。”


    孔三貴話說的很明白,不管誰鬧著要見皇上,皇上是不可能見的,除非皇貴妃還活著,開口求情,看在皇貴妃的麵上,皇上或許會給她這個臉麵。太後娘娘的勸慰皇上都沒有聽從,又怎麽會踏足多年不入的明瑟殿?


    對於孔三貴話裏的意思,姚賢妃隻是淡然一笑。“皇上都能被本宮按上一個莫須有的罪名,為何不能讓本宮死的明白些。”


    孔三貴低頭沉思了一下,姚賢妃話裏的意思很明白,讓她死容易。但是反將一軍,她還是有足夠的把握的。皇上若是不想皇貴妃名聲有損,必須得見她一麵,將話說清楚才行。


    孔三貴知道若是不請皇上過來,以姚賢妃的性子,恐怕會真的橫生波瀾。


    孔三貴將姚賢妃的話轉達給了張超,張超沉默了一下,走進了關雎宮,對正坐在臨窗大炕上尋常跟顧明珠對弈的位置上,幾上擺著棋盤。昭宗帝正在下棋,溫和的眉眼,顯然對弈的人正在皺眉苦思下一步該怎麽走。


    看到昭宗帝的表情,張超心裏一酸,低著頭將孔三貴帶來的消息轉達了。


    本來拈著棋子的昭宗帝。將棋子放回了棋盤上,又定定的看了空無一人的對麵,緩慢的收回目光,“陪朕走一趟吧。”


    “是。”張超的頭低的很厲害,昭宗帝這兩日脾氣很怪,沒人敢忤逆他。


    聽得昭宗帝來了,姚賢妃臉上似喜非喜、似憂非憂。各種情緒交織,她並沒有出去迎接昭宗帝,直到昭宗帝走了進來,才下了炕行禮。


    昭宗帝叫起之後,就想讓茜萍和茜草退下去,昭宗帝製止了姚賢妃的動作。語調跟他的表情一樣,有種詭異的平靜,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觸犯到他的底線,落到一個可悲的下場,“說吧。有何事不解?”


    昭宗帝簡單的幾個字,讓姚賢妃累積的情緒到了一個頂點,她癡迷的看著昭宗帝,哪怕皇貴妃仙逝,他消瘦了不少,卻依然風姿卓絕,讓人目光不自主的停留在他身上。


    委屈、不甘、嫉妒、怨恨褪去,剩下的就是純粹的愛意,姚賢妃表情如夢似幻,沉迷在了某種幻想中,“皇上還記不記得,臣妾第一日進宮,臣妾陪皇上下了半夜的棋,也是這樣初八的夜晚,月亮早就不在天際了,隻有茫茫的星空,當時窗子是開著的,有晚風吹進來,帶了夜來香的香味,臣妾被皇上的一步給難住了,想了很長時間都沒有想出解決方法,等到臣妾好不容易想明白的時候,抬眼就看到皇上睡著了,臣妾怕驚擾到皇上,就拿了臣妾新做成的大氅準備給皇上披上,還沒等臣妾走進,皇上就驚醒了……”


    “若是回憶從前,”昭宗帝冷淡的打斷姚賢妃,“朕就先回宮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姿態做的很明顯,姚賢妃的臉漲紅了起來,從什麽時候開始起皇上連話都不願意與自己說了?這些回憶可是撐過了無數孤寂的夜,也是隻有這些回憶,她才堅定的相信,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不一般,總能熬出頭的。


    “皇上,您到底為何突然冷落臣妾?”姚賢妃忍不住大喊了起來,這也是她一直想不明白的,就算拿了很多很多的借口替皇上開脫,心裏還是無法全然說服自己。


    明明江鳳棲的刺殺事件與自己毫無幹係,雖然她一早就知道江鳳棲還活著,母親在其中也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但她也算是無辜牽連。不但自己落到幽居明瑟殿的下場,連父兄的仕途走到了盡頭,她怎麽也想不明白,到底其中除了什麽差錯。


    “賢妃,你很聰明,”昭宗帝靜靜的看著姚賢妃,眸光格外的平靜,“有野心,有手段,有眼界,有謀略,你很適合在後宮中生存,隻要你足夠有心,有朝一日定能母儀天下。”


    聽著昭宗帝的話,姚賢妃眼裏飛快的閃過一抹驚喜,昭宗帝自然沒有錯過,“可惜的是,朕不喜歡太過聰明而又野心的女人,若是你成為皇後,會是朕最大的障礙。從一開始,朕就沒有考慮過你,熊氏雖然不夠聰明,但勝在老實聽話,可惜的是,她最後還是讓朕失望了。”


    姚賢妃的心一寸寸的冷了下來,手腳開始冰涼,從昭宗帝的話裏可以聽出,她曾經所做的一切,他都知道,孔三貴是他安插在自己身邊的,若不是孔三貴自己承認,恐怕自己永遠都不會懷疑到他,這是第一次,姚賢妃感到昭宗帝的謀略之深,深到她不知情的一腳踏了進去,還沾沾自喜走上了高位,卻不知道已經快要粉身碎骨了。


    話都說到這裏了,姚賢妃也顧不上什麽了,“你若是心裏有她,為何還要立熊氏作為皇後?”為何不一開始就斷了自己的念想,自己也不會做了多年的白日夢。


    “讓她做皇後,隻會害了她。”昭宗帝說的淡然,還是有濃重的哀傷在裏麵。


    姚賢妃無比痛恨自己的聰明,這樣就不會聽懂了他話裏的意思,是啊,顧明珠性子不適合做皇後,或者說不適合在後宮生存,她太幹淨、靈透,隻會讓人下狠心除掉她。若是她成了皇後,要麵臨的困境要比做皇貴妃多得多。


    齊氏的男人,都是一樣,喜歡將自己所愛的女人珍藏起來,為了保護心愛的女人不受到傷害,會豎起很多的旗子來迷惑人的視線,高祖皇帝如此,先帝如此,她以為昭宗帝也是如此,猜了皇上身邊所有的女人,獨獨沒有懷疑到她,以為她也隻是個棋子而已,沒想到她才是他一直精心護著的寶。


    錯了,都錯了,一切都錯了,是她太自視甚高了,高看了自己,低看了他。


    姚賢妃笑得比哭還難看,“皇上,臣妾對您的一片心,您就沒有看到嗎?”


    昭宗帝格外平靜的看著姚賢妃,姚賢妃自己都覺得剛剛說出口的話有多麽的可笑,“皇上,您為何,為何非要除了臣妾的命?”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皇上不喜他,她當年的恩情,她的女兒,真的厭了她,以皇上的性子,應該跟熊氏的下場一樣啊。


    “蘇雪塵。”昭宗帝緩慢的吐出了三個字,姚賢妃臉色煞白,這才想到她布置好的棋子,失聲道,“皇上,您就真的如此絕情嗎?”


    “姚氏,從一開始,朕,隻是在利用你而已。”昭宗帝突然覺得很累,不想再跟她糾纏下去,他極其清楚她的手段,當年,她不就是用了這樣一招,讓明珠心裏存了疑,這些年,他之所以還留著她,是因為她還有用處,他不想過早的廢了她,如今已經到了她要落幕的時候,他不能心軟,給了她可趁之機。


    若不是自己有一世的記憶,恐怕,自己會真的因為她而心有不忍吧,當年她所做下的,他無法遺忘,但,要他原諒,同樣不可能。


    他是個小心眼的男人,她害了明珠,怎麽能輕易的饒過呢?所以,不能讓她走的太容易,要讓她深刻的記得,她曾經所犯的錯。


    姚賢妃這次是真的哭不出來了,腦海中一直回放著昭宗帝的話語,“朕隻是利用你而已”,原來,從頭到尾,不過是自己在唱獨角戲罷了,看中了台下看戲的人,把想做了台上與自己對戲的主角,最後不過是他策劃的一場戲罷了,自己太過於沉迷,以至於讓自己忘了戲子的角色。


    所有的不甘、委屈、怨恨、奢求、幻想、美夢都抵不過他的一句話,走到了這一步,就算她不想結束,也必須得結束了。


    在飲下鴆酒的時候,眼角的淚緩緩的滑落,一直不能忘卻的場景在眼前呈現,俊美不可方物的九皇子救了明豔華貴的江鳳棲,小小的不起眼的她站在馬車邊,就那麽一眼,心就淪陷了,從此就開始做一個夢,一個夢裏是主角的夢,這個夢做了很多很多年,已經成了她的生命,明知道是夢,她還是不願意醒過來,因為夢境太過美好,心心念念的那個男人,牽著自己的手,神色溫柔……


    姚賢妃嘴角含笑的闔上眼之後,茜萍和茜草跪在她的身邊,痛哭不已。


    孔三貴的目光沒有落到姚賢妃的身上,淡淡的吩咐了人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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