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腹大患已除。


    頭頂懸掛的劍被摘了下來。


    喬茂也將剩下的邪修全部抽倒在地。


    他往前走了一步,腳下的水聲是洞府裏唯一的動靜。


    世界前所未有的安靜。


    林鴻瑜將劍上的血漬甩落,泛著銀光的劍刃如洗。


    簡波,真的死了。


    ……


    幹元宗關於簡波的懸賞令隨著他的屍首到來而被撤了下來。


    閆睿仍未出麵,他似乎鐵了心宅在山裏修行。


    甚至還發了玉簡委託長老們為益沛準備掌門更迭大典。


    這一連串的事兒發生得極為突然,其中最高興的幾個原本應該有喬茂無疑。


    隻是因著林修逸不在,燕弘新來尋他時候他還在捧著林修逸曾送他的小物件唉聲嘆氣。


    喬茂的調查沒什麽進展,


    湯越池陪他去見林鴻瑜,無論是直接問還是旁敲側擊,得到的都是與尤溯源所說相似的結論。


    等收拾好心情,再去尋找林鴻瑜時,守陣的弟子告知他們——林鴻瑜已經離開了。


    這裏沒什麽值得駐足的,他離開也是理所應當……


    隻是因著不願接受現實,心裏總覺著空落落地缺了一塊。


    ……


    在遠渡誠洲的樓船上,林鴻瑜看向廣闊無垠的海岸,想到了他第一次乘船時的景致。


    ——當時已到了夜間,他在濤聲與黑暗裏無比思念林修逸,並癡傻地擲了一枚銅板。


    縱使他再期盼那銅幣給出的答案是正麵的,可它仍是自指間滑落。


    心中所問之事的答案再難尋覓。


    他當時急切地找遍了甲板的每一個角落,卻沒見到第二枚,他的問詢與期待就這麽不了了之。


    現在塵埃落定,林鴻瑜已經得知了答案。


    林修逸註定會離他而去。


    想來那枚銅板的跌落是對他的憐惜。


    與曾經不同的是,此時的林鴻瑜須彌戒中還有那麽一枚銅板。


    林鴻瑜取出,並將它捏在手裏。


    金屬特有的冷硬被銅板圓潤的邊緣所柔化,林鴻瑜久久地注視著它。


    過往在腦海中翻湧。


    林修逸的音容相貌在回憶中極快地褪色。


    不想忘記。


    夕陽已落下,船上的風帶著冷意,林鴻瑜打了個哆嗦。


    這不算什麽,有的人觸碰著比風還要更冷……


    在想到時,他皮膚的溫度與觸感仿佛還縈繞在指間,林鴻瑜忽感心中一陣刺痛。


    濤聲仍在喧囂,那些痛感肆無忌憚地飛速生長。


    縱使過往的情感已經淡去,隻要他還有記憶,當那些過往的畫麵重新席捲而上時。


    林修逸都會是他最難割捨的。


    而現在他埋入地底,徒留林鴻瑜一人。


    白玉鳳佩瑩潤的光在漸暗的夕陽裏暈開。


    指間的銅幣冷寂地閃著光。


    林鴻瑜看了許久,久到海麵的波濤都被黑夜染成了濃墨,整個銅板都遍布著他的溫度——


    「倘若我所求能夠順利,就給我個正麵吧……」


    他說出了與第一次登船的那夜同樣的話。


    銅幣翻轉著躍向空中,滯空一瞬後落了下來。


    第118章 答案


    最後一縷日光沒入海麵,氣溫急劇降下來。


    像已經蓋棺定論的現實一樣。


    在現在的林鴻瑜看來,銅幣的翻轉、降落,慢得結局已可以輕易預見。


    單薄的銅板在空中打了個轉跌下來。


    他再不會像年幼時那般失手。


    在下一個翻轉後,銅板即將落進掌心。


    ——是背麵。


    錯不了。


    現今刀劍入庫馬放南山,因邪魔氣引起的四海五洲劫難全部消弭不見。


    即使銅板拋出的不是合心意的答案,林鴻瑜也不會皺一下眉。


    此刻的他有著末世所欠缺的財力與空閑時間,倘若他願意,大可以將滿城的銅板都收集起來全部翻個正麵。


    那些迷惘與彷徨都成了另個人的。


    林鴻瑜的五指攤開,等待著即將印證的現實。


    ——在銅板的最後一次翻轉,隻聽得海麵憑空起了一道風聲細響,像是一聲短暫的喟嘆。


    水波遲滯,夜空黯淡,世事的運轉被拖長。


    銅板的傾斜停止了。


    掌心傳來接觸硬物的冷意。


    落在手麵的。


    是正麵。


    在片刻的怔愣後手指倏然握緊。


    ……正麵。


    手指關節被銅幣纖薄又堅硬的金屬邊緣硌得生疼。


    直到那枚直麵的圓變了型。


    林鴻瑜鬆開手。


    他後知後覺感到渾身滾燙,像是發熱燒昏了頭。


    海麵靜謐的波動並未掀起特殊波瀾。


    掌中陰差陽錯的答案,還有時間暫緩的感受,統統隻是頭腦不清的誤判。


    記憶裏林修逸使用力量時的身姿接連浮現,緊跟著的就是他的音容笑貌,手掌的溫度,以及他衣服的質感。


    同樣款式的衣裳還在須彌戒中。


    林鴻瑜記起,自己曾無數次埋在上麵。身上、臉上,哪裏都留下過壓痕的紋理。


    這些記憶像被打開的潘多拉魔盒,倘若隻是被遺忘在記憶深處、被束之高閣——不去觸碰不去想倒也罷了,一旦記起一點便難以抑製地洪流洶湧。


    夜色逐漸濃稠。


    身後亮起了燈火,為船上各處鍍上了一層冷然的光,桅杆的影子傾倒下來,穿過林鴻瑜站在甲板上單薄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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