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圓月。


    那村莊位置相較河邊偏高,林鴻瑜在往坡上走,還未看見那頭究竟是什麽情形,就聽見野獸的嚎叫此起彼伏,讓人心裏發毛。


    直到上了山坡。


    林鴻瑜看著眼前的情形,才知道為什麽野獸暴動會被叫做獸潮——


    成片的野獸仿佛不曾斷絕的洶湧波濤,什麽動物都有,赤紅著眼前赴後繼地從林中踴躍而出。


    這個村莊背靠河流,想來如果魚能行走,肯定也是密密麻麻成片上岸,將這不知犯了什麽滔天大罪的村莊給包圍的密不通風……


    林鴻瑜胡思亂想著。


    這裏原先的房屋已成一片斷壁殘垣,地上有熊與狼、甚至還有象的屍體。


    林鴻瑜腿腳的傷患處並未有什麽好轉,沒辦法走快,他把視線投放在人們臉上梭巡。


    ——林修逸那邊倒是很好找。


    赤紅著眼睛的野獸,高高躍起作撲咬狀。


    尚未來得及讓人升起擔憂之心。


    流光躍動。


    隻見野獸們紛紛在半途中就變成了兩段。


    看著他,林鴻瑜無法升起任何危機感。


    林修逸走到哪兒,哪裏就是一片傷亡。


    那些敵對生靈的生命被他像雜草一樣收割著。


    鮮血飛濺。


    林鴻瑜辨識著林修逸那邊。


    月白的衣袍難以避免地沾了血跡,顯露出從未有過的瑰麗。


    四周劃過的銀亮,是林修逸的那把過長的劍。


    即便仍是少年之軀,卻使得風行水上。


    就像是他肢體的延長……


    無論是什麽生物,隻要靠近林修逸一定距離全都被斬斷在地。


    林鴻瑜看入了迷,甚至沒在第一時間察覺到林修逸在做可怕的事,那些生命……在林修逸的動作之下,那些生命根本與砧板上的蔬果無異。


    林修逸收取生命的動作顯得冷峻無比。


    他身邊的一片,成了獸潮中難得的空場。


    林鴻瑜瞳孔驟縮。


    他忽然意識到了那些倒地的東西究竟是什麽。


    幾乎要握不住手中的劍,林鴻瑜的手指難以自抑地顫抖,他低頭看了眼自己這把最為喜歡的生辰禮物……


    他學劍的意義……難道是為了製造這樣的殺戮嗎?


    被他當作樂趣的東西,居然殘酷至此。


    林鴻瑜發現自己對他的雙胞胎兄弟根本算不上了解。


    ——林修逸他,怎能下得了手……


    他怎麽不害怕呢?


    那股子濃鬱的血煞之氣衝擊著林鴻瑜的神經,


    他強迫自己從嘈雜的思緒中抽離。


    林中奔襲的野獸仿佛永無止境,隻有林修逸那邊是完全碾壓。


    可這無濟於事。


    無數的生物……林鴻瑜甚至從未見過聽過的動物,全然不顧生死地撲向眾人。


    那看起來憨態可掬的熊,實際身長有兩個成年人的大小,隻一爪下去,人的腸子就灑落滿地。


    三五成群的鬣狗將人的衣物連同肢體一同撕碎……


    林鴻瑜一把捂住口鼻抑製那股翻騰而上的嘔吐感。


    他膽顫心驚,視線焦急地在人群裏穿梭——


    娘還在這裏……


    雖從未見過林氏出手,但她尋常打扮都是寬袍大袖逶迤及地,根本就不像是身懷武藝的人。


    沿著獸潮的包圍圈,林鴻瑜視線一凝。


    他在林修逸身後的屍塊中看到了個髮髻散亂的背影。


    那人手中亦持長劍,正清理著身邊的那些漏網之魚。


    長袍被她的劍勢帶的獵獵生風,雖從未見過母親動手,但林鴻瑜認為自己決計不會認錯。


    「娘——」


    林鴻瑜呼喚道。


    聽到林鴻瑜的聲音,那人豁然回首。


    是娘。


    母子二人隔著一片屍首相望。


    「那位小公子還在下麵——」


    她揮劍斬向落單的鬣狗,長劍指著廢墟。


    「你先去——我很快就來。」


    林鴻瑜心裏稍定,他朝向母親所指的廢墟。


    湯越池已經在那破碎的木瓦建材上麵移動雜物。


    他身邊還有兩隻不起眼的小東西在上躥下跳。


    雖然分不清顏色,但根據體型林鴻瑜猜測那兩隻是大黃與小黑。


    林鴻瑜想起之前三隻小狗跑走,他問野獸暴亂為什麽會影響到它們。


    「不是說隻有野獸才會受到影響嗎?」


    「狗是狼的後代。」當時車夫是這麽解釋的。


    「祖上吃過血肉,雖然平時不顯,骨子裏也帶著凶性,離開了也好。」


    像家禽或是魚就不會受到影響。


    隻吃草的動物也不會。


    可實際上那些兔子老鼠也在紅著眼睛要咬人——雖然無法造成太多的傷害,可在獸潮之中也是十分消耗人的體力。


    林鴻瑜拄著寶劍走近了。


    見大黃與小黑正圍著這裏的廢墟跳著邊轉邊吠鳴。


    是它們帶湯道長來到這兒的嗎?


    怎麽隻有兩隻——小白在哪?


    林鴻瑜輔助湯越池挪開一處長梁。


    「喬師弟以前說自己是特別幸運的人。」


    湯越池突然說出了這一句。


    此時提到這話居然顯得像是冷幽默。


    ——即使是把喬茂送來救命,也能遇上房子塌了的事兒。


    喬茂是犯了什麽天條嗎?


    非得在今年被閻王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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