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霽笑著推她,「你這一天又聽了不少酸詞往我身上用吧?」


    *


    應天府署,今日輪值的汪原正在官廳細細品鑑他昨日醉酒後寫的好字。


    正打算再補上幾句,仿一仿這飄飄然的走筆,毛尖剛染上墨汁,就見陸迢從外麵往大堂走,身後還押著一男一女。


    陸迢不鹹不淡地朝他瞥了眼,「汪大人,來這邊幫忙。」


    此話一出,汪原手腕頓感一陣習慣性的酸累,往下墜了墜。


    一滴飽滿的墨汁就落在了字中間,著力最佳的橫折勾豎變成了一團黑點。


    這個殺千刀的!


    汪原痛心疾首,走進大堂怒喝,「陸大人!」


    三個字自胸腔震震發出,鏗鏘有力,餘音迴繞。吏目紛紛對他側目,麵上難掩驚詫或是暗戳戳的興奮。


    同知要和知府吵架了?


    看好戲!


    陸迢洗過一回手,將帕子扔進水盆,「怎麽了?」


    他語氣平平淡淡,卻含著讓人卻步的氣勢。話聲就像潑下來的一盆冷水,剛才等著看好戲的吏目紛紛換了眼神看著汪原。


    同知大人你怎麽能這樣和知府大人說話?


    汪原心口的怒氣也被潑熄,理智重新躥了上來,他諂笑兩聲。


    「陸大人真是夙夜匪懈,休沐之日也不肯歇息,為我等下官之模範。汪某敬佩!敬佩!」


    周圍吏目看向他的眼神也重新染上了敬意。


    汪大人竟然能把場麵圓的如此平滑與自然,敬佩!敬佩!


    陸迢被他噁心的說不出話,衝下首被押著的兩人揚了揚下頜示意,汪原跟著看過去。


    「這人是……」他很快從書道成名夢破碎的痛苦中走出,麵色嚴肅起來,他回到官廳找出一幅畫像,細細比對了一番眉眼唇鼻,與被押著的男子頗為相似。


    「盧臨的義子。」陸迢道。


    汪原一時站在原地,進退兩難。


    說這盧臨,他不過是濟州州署裏的一個小小主簿而已,五月前突然暴斃,那正是年末,要將州中一年的要務整理出來逐級上報到朝廷的時候。


    本也不要緊,隻是他死了沒多久通判跟著暴斃,濟州知州也不甘落後,發瘋把自己兒子給殺了,如今被關在獄中嗔癡亂叫。


    朝廷當即調了鄰近的巡查禦史過去,倒是瀟瀟灑灑地查辦一通,上下處置了五十餘人。蓋了章的奏報傳回京城,道已經調查清楚。


    這人滿載而歸。


    汪原可是親眼見了,那巡察禦史去時正若青鬆,不過兩個月,回時在金陵的驛站落腳,這人儼然變成了一團灌叢,若不是他先朝自己親切地打招呼,汪原絕對認不出來。


    由此可見,濟州的風水既能害人,也能養人。


    是塊不小的鐵板。


    這知府大人剛來就要去動?


    汪原咋舌。


    第012章


    這可不符合當下的為官之道——人不攔我,我不阻人,不沾不惹,穩步直升。


    汪原再度開口時結巴了一下,「那…那接,接下來我們……」


    陸迢屈指敲了敲桐木桌麵,「汪大人,接下來就要勞煩你把人看好了,不得出事。」


    ?


    汪原對看好人一事並無異議,不過怎麽就他一個人守著?


    「那你呢?」


    陸迢挑挑眉,「我?我今日休沐,當然是回家去。」


    汪原手一拍額,失悔道:「也對,陸大人你都這把年紀,今日難得休沐,隻怕家中正著急呢,還是快些回去吧,這兒今天交給我了。」


    陸迢邁出府署門檻前腳步一頓,隨即絲綢的墨綠長衫擦出厲聲。


    上了馬車,陸迢身上仍舊籠罩著一層陰雲,他捏了捏眉心,不知在自問還是問人。


    「二十二很大?」


    趙望轉過頭對著門簾。


    心想,大不大得看是什麽身份。


    二十二歲當父親正好,當兒子自然是「這把年紀」。


    半晌後趙望覺得這樣不行,怎麽也不能把大爺給晾在一邊,他今兒心情本來就不怎麽樣。


    正要開口之際,陸迢淡淡道:「我沒問你。」


    趙望將嘴合得嚴嚴實實。


    陸迢摸了摸手上的白玉扳指,道:「派暗衛將今日死的人查清楚,若是行商之家,將生意所涉地界也一併查清。」


    *


    戍時,更鼓響了三聲,代表著城中已入夜。


    大街小巷的人影漸漸褪去,被安靜的夜色籠罩。


    而醉春樓裏的熱鬧才剛剛開始,燃不盡的燈燭照得整座花樓明明如晝,在外看去,好像將黑夜燙了個洞。


    花樓中的浮言浪笑絲絲裊裊飄到樓外,穿著單薄的姑娘們在樓上欄杆處扶手招攬過客,走動時一雙雙玉腿若隱若現。


    叫過路的人直走不動道。


    秦霽平白歇了一日,到晚上再沒有閑著的道理,早早被叫了出去。


    眼下柳媽媽雖「看重」秦霽,不打算叫她接客,但也沒好心到真把她當女兒養。


    彈琴跳舞,鼓瑟吹笙,能做的事情還有許多。


    秦霽前幾日被這裏的幾個「姐姐」輪著番教,眼下隻有彈琴拿得出手。


    今日花台中獻舞的主角是如梅,旁人皆著白,獨她一枝紅,跳的是西域傳來又經改進後的拓枝舞。這舞需要女子身姿柔軟靈活,展動時仿成綻放的花朵。


    秦霽前幾日被抓著壓腿的時候眼睛都哭腫了,還摔了一跤,手肘上一大塊青,柳媽媽這才放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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