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內侍在尖叫,老皇帝在吐血,暗衛們急的現身,外頭喊殺聲震天,秋東在邊兒上荒腔走板的唱:


    「我隻道鐵富貴一生註定,又誰知人生數頃刻分明。想當年我也曾撒嬌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憶前塵。這也是老天爺一番教訓,他教我收餘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好一出父慈子孝的大戲。


    若是史官在此,怕是咬禿了兩支筆也寫不出現場詭異氣氛之萬一。


    「那兒可得替阿兄多謝父皇的救命之恩了!」


    老皇帝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來,聽見秋東這句話,好懸沒再背過氣去:


    「你,你究竟,要如何?」


    秋東覺得這話問的可笑,於是他也就真笑了:


    「不是從一開始就告訴您了嗎?我要做皇帝,否則我費勁折騰一大圈子是為了什麽?」


    直到此時,老皇帝才明白,這個小兒子打從假死那一刻,就沒想過再以二皇子的身份於世間行走,他繞那麽大一圈子就是為了徹底與二皇子的身份做切割,他是真的不稀罕給他做兒子啊。


    「太,太子呢?人呢?」


    老皇帝催促,知道小兒子再也指望不上,隻能把全部希望寄存在正直的大兒子身上。隻要大兒子鐵了心保他,就一定能從小兒子手裏留他一命。


    老皇帝話音落,寢宮大門驟然從外麵打開。


    「父皇能在此時想起兒臣,可真叫兒臣,受寵若驚!」


    太子便在樂重恩的陪同下進了寢殿。


    樂重恩給秋東眨眼睛,意思是該聽的不該聽的,太子全都聽到了。


    秋東:「……」


    行叭,還省了他解釋的時間呢,幹脆將戰場留給老皇帝和太子。


    秋東後退幾步,和太子擦家而過,小聲問樂重恩:


    「外麵如何了?」


    樂重恩比了個「ok」的手勢,表示一切盡在他們的計劃中:


    「這邊需速戰速決,我們得盡快出宮,以免被藩王們盯上。」


    秋東還沒說什麽呢,太子聽了這話,並不矯情,直接吩咐暗衛:


    「來個人背著陛下,我們先離開此地再說。」


    轉身視線和秋東對上,手掌重重拍在秋東肩頭,瞬間紅了眼眶:


    「走!」


    這頭兄弟兩因為重逢而氣氛複雜,另一頭老皇帝眼睜睜看著他被人從長秋宮水池下的暗道中背著離開,氣的再一次吐血不止,直接昏迷了過去。


    當初掘地三尺都沒找到的暗道,今日以如此情景出現在他眼前,老皇帝不生氣都沒道理。


    見老皇帝暈了過去,兩個孝順兒子就跟集體失明似的,該幹嘛幹嘛。


    行走在狹窄的暗道內,太子薑鬆感慨道:


    「父皇身子有點差,真是老了。」


    秋東接茬:「是啊,得給父皇找個安靜的地方修養才行。」


    太子很自然道:「我在城外有一處秘密田莊,不若將人安置在那裏吧,恰恰好。」


    秋東沒意見:「到時候多安置些人伺候,免得叫父皇感到不自在。」


    太子:「最好不要有外人去打攪父皇清修。」


    秋東:「吃穿用戴也該節儉,粗茶淡飯正正好,畢竟藩王都把咱們趕出王宮了,打今兒起咱們家落魄了。」


    太子:「我聽聞農家阿翁閑時會編些背簍籃子去街上叫賣,補貼家用,父皇醒了叫他去學一學。」


    秋東:「種菜種粟也該學起來,自給自足餓不著,咱們也是為他著想。」


    太子:「外頭的事每日還是得叫人稟報他老人家知曉,免得一個人獨處寂寞。」


    秋東:「尤其國師卜鶴的下落啊,母後她們的開心生活啊,一定要當成重中之重,務必在父皇清醒時叫他聽見。」


    太子:「過了今日,在外人眼裏,父皇已經是個死人了,咱們留下的假屍會讓藩王們認定父皇死於火海,他一定很好奇旁人對他的評價。」


    秋東:「今日之前,咱們在場之人除了阿兄你和父皇,其他的在世人眼裏都是死人了,不過,過了今夜,大家都一樣了,想想怪有趣的。」


    太子:「說到底,這一切都是拜父皇所賜,咱們一家人才能團團圓圓。」


    秋東:「回頭讓他多耕兩畝地醒醒腦子,就當是感謝他了。」


    太子:「我們可真孝順啊。」


    秋東:「是極是極,我差點兒都要被自個兒給感動了。」


    剛被顛簸醒來的老皇帝:「……」


    還不如一直暈著呢!


    跟在兩人身後怕他們打架的樂重恩:


    「合著是我多慮了唄?聽聽你們這發言,可真是鬧堂大孝,孝出強大!」


    然而對太子和秋東而言,隻讓老皇帝做這點事,已經是他們極力克製的結果了,若非知道卜鶴給老皇帝下的藥,會讓老皇帝吸進去的每一口氣都沉浸在痛苦中,他們是恨不能亂刀砍死老皇帝的。


    父子做到他們這個份兒上,也是天底下頭一份兒。


    老皇帝的去處就被兄弟兩這般決定了,二人這輩子是不可能再與老皇帝同處一室共同生活的,不僅活著不打算相見,死後黃泉也要當陌路人。


    他們把態度擺的很明白。


    直到一切安置妥當,夜深人靜,一行人在秋東的田莊裏休憩時,秋東才找到與太子獨處的機會。


    彼時太子靠在廊柱邊,身上披了一層清冷的月光,不用回頭,隻聽腳步聲就知道來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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