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弓馬考核,所有人都換上了蒼青色騎裝,交領窄袖,肩頭繡著幽藍色雲鶴蘭紋,腰間墜一枚壓襟玉穗。


    整個外場都是一群皓皓之月,人中佼佼,充滿了童真熱烈,意氣縱橫。


    賀衍拿著一把重量剛好的長弓試了試,高束的馬尾隨著煙青色發帶不斷在風中張揚,耳邊驀然傳來一聲輕笑。


    “抓個兔子都費力,能拉開弓嗎?”


    賀衍麵無表情地抬頭,看著領著薛振走到他麵前輕嘲的小混賬,抬手張弓。


    “咻”的一聲,一支長箭拽著尾羽正中靶心,頓時換來一聲咆哮。


    “還沒開始考呢,誰射的!”


    賀衍不理管事的咆哮,朝著抱臂站在一旁的人抬了抬下巴,隨後輕哼一聲離開。


    葉政陵星目輕挑,看著現在的距離,又看著那正中靶心的長箭,眨著眼睛笑了笑。


    “還挺厲害。”


    薛振在一旁不情不願地點點頭,“君子六藝,無一不精,不愧是神童。”


    他剛說完,頓時換來一記刀子眼。


    “很快就不是了。”


    “對對對,很快就打臉了。”


    考核正式開始,一群小蘿卜頭拿著弓箭對著遠處的箭靶比比劃劃。


    唯站在第一個箭靶前的人利落地挽弓搭箭,星目一淩,三箭瞬發,羽箭頓時劃破長空而去,瞬間換來一片叫好聲。


    他眉目飛揚,猛地一蹬地,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時已跨上了馬,抬手挽著韁繩一扯,駿馬頓時躍蹄嘶鳴。


    隻見他揚起鞭子一揮,瞬間策馬衝了出去,煙青色發帶隨著馬尾飄揚在風中,整個人張揚又肆意。


    其他的人見狀,紛紛將手裏的箭射出,隨後不管結果如何,扔了弓便跨上馬追了出去。


    “葉三,我們來了!”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追著跑在最前麵的人去,臉上洋溢著肆意無比的笑,活力四射,似是要去追趕那到天邊的太陽。


    賀衍不自覺地追出去了一段距離,隨後回過神來,繼續策馬往前奔跑。


    耳邊全是呼嘯風聲,少年縱馬恣意,周圍風花雪月為我壯懷,滿城金玉難抵少年獨絕。


    謝太傅背手站在場外,看著一群縱馬肆意的青蔥孩童,抬手捋著胡須笑了起來,眼裏皆是驕傲與讚賞。


    “老夫的學生,就要這麽自由肆意的奔跑。”


    隨後目光落在那道獨領風騷的身影上,借著暮色光影看著那微傾的脊骨,笑了一下,這臭小子滿身傲骨,不肯言敗啊。


    定安侯府又將出一個大人物。


    隨著夕陽落入西山,最後一人騎著馬射完最後一個箭靶,這場弓馬考核便正式畫上句號。


    第二天又是一場硬仗,上午數術,下午又畫又彈,折磨的人簡直想跳了學堂前的明月湖。


    曆經兩天的初考落下帷幕後,所有人都像是被吸幹了精氣,兩眼無神地回家去緩緩。


    侯府內,葉政陵躺在庭前的院子裏,一身淡金色錦緞長袍,頭上戴著金色鏤空發冠,整個人懶散又隨意,活脫脫一個金貴不羈的小公子。


    他抬手摸了摸躺在他懷裏的大橘,看著從外麵回來的大哥和二哥,呐呐道:


    “要是這次我考的不好,你們還認我這個弟弟嗎?”


    葉政堂看了一眼溫文爾雅的二弟,又看了看蜷在椅子上沒了人形的臭小子,默了一瞬開口。


    “若是初考排在所有人之後,以後在街上見到我們,請叫我們葉公子。”


    葉政陵:“……”這個沒人性的。


    城南賀府,亭台水榭邊置了一張矮案,案上放著一張古琴,青玉香爐裏正飄著一縷白煙,四周清波浩渺,白煙隨風嫋嫋而上。


    一人正坐在案前撫琴,琴聲浩蕩悠揚,帶著幾分山動水奔,烈烈於野之勢。


    一身著月白色錦袍的男子背著手站在對麵的長廊中,看著坐在水榭裏的清逸身影,眼中含笑,緩聲開口。


    “阿衍,你的琴太淩厲錚然,可不是溫潤君子所為。”


    聞言,賀衍起身對著來人一禮,音色溫和。


    “父親。”


    賀父頷了頷首,緩步走了過去,一舉一動皆具大家之姿,將禮儀修養刻進了骨子裏。


    都說臨垣賀氏多出美人,自成一派芝蘭玉樹,霽月光風之姿,如今看來,果真不假。


    賀父看著眉眼七分似他的人,彎唇笑了一下,指了指矮案上的灰兔,眉眼輕挑。


    “聽你母親說,阿衍近日偷偷養了不少小家夥,這也是其中的一個?”


    書童站在自家公子身後,緊張地摳著手,兩隻威風凜凜的公雞就這麽水靈靈地從一旁的假山後互相啄了出來,隨後伸長脖子仰天長嘯一聲。


    “咯!咯!咯!!!”


    賀衍眼角抽了抽,隨後眨了一下眼睛,抿了抿唇開口。


    “我看他們可愛,就想帶回家養。”


    賀父看他一眼,彎唇笑了一下,音色溫潤。


    “想養可以,但不能沉迷。”


    “是,孩兒謹記。”


    “聽太傅說,你最近與定安侯府的小公子玩的極好……”


    “才沒有!”


    賀父愣了一下,頭一次見自家兒子被氣成這樣,滿眼的嫌棄抗拒都快溢出眼眶來了。


    他頓時一挑眉,抬手將人攬進懷裏,緩聲開口。


    “看來是太傅想錯了,那他怎麽惹我們阿衍了?”


    賀衍頓時抱著父親蹭了蹭,鼓了鼓腮幫子,眨著眼睛開口。


    “他想捧殺我,讓我考的不好,在大家麵前丟臉!”


    “那我們阿衍會如他的願嗎?”


    “當然不會!”


    果不其然,初考放榜當天,薛振興奮地拖著葉政陵衝到榜單之下,在看見排在榜單第一的名字時,兩人頓時兩眼一黑。


    “等會兒,我好像眼花了,我再看看。”


    “我好像也眼花了,我怎麽在榜單第一看見了那姓賀的名字。”


    兩人齊齊揉了揉眼睛,再看一眼,也是兩眼一黑的程度。


    薛振看著從左往右全是甲等的人,頓時崩潰大喊。


    “他怎麽可能科科都是甲等!我們不是將他好吃好喝地養了一個月,一點書也沒讓他看到的嗎!”


    聽著耳邊全是讚歎不愧是天資聰穎的賀家大郎的聲音時,他們兩個頓時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那一個月的努力像是一個笑話,將他們打擊的支離破碎。


    葉政陵死死盯著寫在榜單第一的名字,回頭狠狠瞪了薛振一眼。


    “你出的那是什麽餿主意,讓小爺白白忙活了一個月!”


    “別生氣別生氣,你這樣想,那一個月雖然沒有成果,但我們收獲了快樂,我們玩的還是很開心啊,嘶,別打別打,我再想一個,我再想一個!”


    眾人看著葉三追著抱頭鼠竄的薛二衝出人群,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賀衍看了一眼一追一躲的兩道身影,眼裏滿是輕哼,想打他的臉,下輩子吧。


    隨後收回目光,抬頭看向榜單,目光直直去了榜單末尾,卻沒在那裏看見那個名字,再往上挪了十數行在榜單中間找到了他。


    他看著穩居眾人中間,像他那個人一樣大刺刺地橫亙在人群中的成績,微微吃了一驚。


    雖然不是最好,但好像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差。


    他能做的他都做了,剩餘的就不是他的事兒了,就是這麽問心無愧,所以連自己的成績都沒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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