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贏了我,蒙娑的事我便不予追究,但你無故出現在我昭冥司獄主身邊,是不是該解釋解釋?”


    我眨著眼睛看向葉六,沒想到少主到現在還在懷疑她居心叵測。


    隻見葉六抬眸看了一眼落雪的廊外,目光悠遠,歎息一聲。


    “你相信因果嗎?”


    “不信。”


    葉六彎唇笑了一下,抬手將棋奩裏的棋子一枚一枚地擺在棋盤上,緩緩開口。


    “都說緣分天定,兩人此生若注定無緣,就像兩條平行的線,越走越遠,永不相交。”


    她說完,棋盤上便出現了兩道由黑子與白子排成的線,遙遙對立,重逢無期。


    隨後她又撥動著棋子的位置,長睫眨了眨,帶著幾分難以言明的悵然。


    “大漠好遠,中原也好遠,這輩子我早早籌謀落子,不再孤立無援,所以我們的交集便斷了,我若不來,我們就像這兩條平行的線,永不相交。


    可我又怎甘心與你們陌路,天不降緣分,我便親自來將這緣續上,縱使原先的軌跡偏離,我也要與你們有所交集。”


    她一下停下動作,我伸頭去看,隻見棋盤上的黑子與白子赫然成了兩條相交的線。


    她抬眸看著少主,杏眼微彎,指尖點著桌案,丹唇輕啟。


    “我終究還是闖入了你們的世界。”


    少主看了她良久,隨後輕嗬一聲,似是嘲諷她的不自量力,垂眸掃了一眼棋盤,語調涼涼。


    “你強行闖入的地方可沒有任何人與你交集,自始至終,都不過是你一廂情願罷了。”


    我順著少主的目光看去,隻見兩條交叉的線中間依舊隻有一枚白子,交了好像又沒交。


    如少主所言,她單方麵闖了進來,但白子依舊是白子,周圍棋子不論黑白都未曾與它互動,她依舊是孤身一人。


    葉六擰了一下眉,看著棋盤上交叉的黑白兩線,微微眯了眯眼睛。


    “這都不算交集,那怎樣才算?”


    隻見少主長指撚起一枚黑子停在交叉的白子上空,眸色慵懶,懶懶開口。


    “如此,方算。”


    “是嗎,謝歸哥哥。”


    “啪嗒”一聲,指間的黑子一下砸下,悠悠晃動了幾下端端停在白子身上,徹底交疊。


    我愣愣地看著少主的眼睫止不住地顫了顫,撚著棋子的手未曾收回,指間的棋子卻已不見,隻餘寬大的衣袖一下一下在風中招展。


    我頭一次看到少主如此失態,頓時憤憤地看向葉六,責怪她故意算計我們少主。


    隻見葉六端起桌案上的茶盞喝了一口,微微擰了一下眉,隨後朝著對麵怔住的人彎了彎唇。


    “這就是因果,不論軌跡如何變化,我們早晚都會重逢,我比你想的,更了解你。”


    我聽不懂她在說什麽,隻見良久之後,少主收回了手,抬眸看著她,目光似化不開的濃墨。


    “葉政陵是你什麽人?”


    “三叔。”


    少主看了一眼她的眉眼,眸光微眨,輕喃一句。


    “原來如此。”


    葉六將涼透了的茶倒掉,抬手為自己添了一杯新茶,又倒了一杯熱茶遞了過去。


    “三叔曾經帶回了一位母親,將她葬在了止夷山上,那裏開滿了桃花,可他沒能帶回她的孩子,一別經年,謝家哥哥想是已經長大,我來替他看看。”


    她說完後,廊間靜了良久都不曾再有聲響,直到一陣鷹唳打破了周遭寧靜。


    少主閉了閉眼睛,將翻湧的情緒壓下,隨後起身站在長廊之中,冷風不斷吹著他的衣擺,周身落滿冷厲孤寒。


    他垂眸看著葉六,緩緩吐出一口氣來,隨後看我一眼,沉聲吩咐。


    “烏藉,帶郡主去迦靈殿下榻。”


    說完,轉身離去,身姿蕭條,帶著幾分難言的空茫。


    我一下愣在原地,郡主?誰?


    就在我四處找人時,葉六一言難盡地指了指自己。


    “你瞎啊,我這麽大一個郡主你看不見?”


    “!”


    她竟然是郡主!


    說好的一起平庸呢,她背叛了我們平民階級!


    迦靈殿內,我偷偷看了一眼葉六,百思不得其解,然後又偷偷看了一眼。


    “你做賊呢?要看光明正大的看。”


    葉六斜著眼睛瞅我一眼,食指敲了敲桌麵,示意我過去坐下。


    我別扭地走了過去,坐在她的對麵,撐著下巴看著她,眨了眨眼睛,小聲開口。


    “你真的是中原的郡主?”


    葉六抬手薅了一把我的頭發,杏眼一挑。


    “怎麽,成了郡主就不能和我們烏藉大人做朋友了?”


    “不是不是,我就是,就是有點意想不到……”


    我眨著眼睛看著她,意想不到堂堂中原最尊貴的郡主竟然會與我同生共死一場。


    葉六靠在椅子上看我一眼,拿起盤子裏的一顆葡萄扔進嘴裏,眯著眼睛笑了笑。


    “不用意想不到,此次西域之行,本來就是為你們而來。”


    聽到這話,我一下擰了擰眉,抱臂看著她,目光略帶審視。


    “你的意思是,你一開始就在算計我們,故意接近本大人的?”


    “咳咳……,不是,這怎麽就變成算計了,我不過是目標明確,隻想和你們交朋友而已,我又沒有什麽壞心思。”


    “哼,誰知道你有沒有呢。”


    “小藉子,當了獄主翅膀就硬了是不是,想過河拆橋?”


    “你才是小藉子,我是烏藉大人!”


    見我炸毛,葉六頓時樂了,抱著臂靠在椅子上,悠悠道:


    “你隻需記住,我們是同生共死過的朋友,我可以算計任何人,但絕對不會將心計用到你們身上。”


    “為什麽?”


    “因為淨土,容不得一絲汙染。”


    晚間又下了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雪,整個世界都被大雪潑成白係,連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冰雪味。


    我拿著火鉗撥了撥火爐裏的炭,火苗瞬間拔高,將整個爐壁映的通紅。


    我看了一眼躺在軟榻上昏昏欲睡的人,擰著眉開口。


    “要不別等了,我覺得我們少主不會來了。”


    話剛落下,大殿的門就被推開,隻見少主踩著暗紋玄靴走了進來,發尾沾著幾點雪沫,隨著他的走動悠悠拂過腰身。


    被風雪沾濕了的發絲垂在臉側,與冷白的肌膚對比強烈,被暗紅衣冠一襯,竟豔麗的有些淒絕。


    我隻愣了一下,立刻起身行禮。


    “參見少主。”


    隻見一截暗紅色的衣擺拂過我的眼前,漠然的音色隨之落下。


    “起。”


    我默默起身,看著葉六打了一個哈欠,睡眼迷離地擁著毯子坐了起來,看了一眼來人,擰著眉抱怨。


    “你怎麽才來啊,我都快睡著了。”


    語氣太過熟稔,不像抱怨,更像是與極親之人撒嬌,調子又軟又暖。


    少主不禁一愣,走過去站在軟榻旁,垂眸看著一臉責備的人,眸光波動,音色沉緩。


    “你此次來西域,是為何而來?”


    “為你。”


    “……想待多久?”


    “我想過燃燈節。”


    “可。”


    隨後便見少主轉頭看著我,琉璃色的眼眸輕抬,音色寂然。


    “你先不用去昭冥司上任,這段時間陪郡主在王庭逛逛,替本少主盡賓主之誼。”


    我眨了一下眼睛,隨後抬手撫肩。


    “定不負少主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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