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逃也似的回到王庭,正趕上今年大漠的第一場雪,紛紛揚揚地灑滿了整個長街。


    我掀起簾子看了一眼,呼出一口白氣,四周一片銀白,街上隻有寥寥幾道人影正牽著駱駝穿行在大雪中。


    “看來我們回來的正是時候。”


    葉六撩開另一邊的簾子,滿目都被雪色填滿,不禁彎了彎唇。


    我看她一眼,抬手接了一片雪,長睫眨了眨,喃喃開口。


    “每次昭冥司獄主大選要結束的時候,都會有這麽一場雪,看來今年也不例外。”


    原來三月期限,轉瞬便已接近尾聲。


    三日後,便是所有參選者最後一次答卷。


    葉六回頭看我一眼,揚起下巴笑著開口。


    “那就借這場初雪,祝你旗開得勝!”


    “好。”


    回到王庭後,我來不及思考其它的事,一心撲到整理最後一個案子的卷宗上。


    最終考核到來的那一天,我抱著這三個月來的成果,與一眾參選者站在了昭冥司的正殿中。


    少主一身玄衣坐在正殿之上,畫殷大人居其右側,阿坦勒將軍居左而立,剩下未曾要換的獄主在殿下分列兩側,再往後便是殿外無數湊熱鬧的昭冥司同屬。


    殿外風雪大盛,我靜靜聽著其他哥哥姐姐的匯報,我站在他們中間,顯得尤為稚嫩和突出。


    但我不怕,我也努力進取過,年齡不是讓我自愧的理由,能力才是。


    輪到我時,我捧著兩卷卷宗,聽著殿外呼嘯的風雪聲,緩步走上前去,將卷宗舉過頭頂,高聲複命。


    “屬下烏藉,在此次考核中偵破兩大案件……”


    殿外風雪急促,隨著我的呈報一程接著一程高呼,浩浩蕩蕩,紛紛揚揚。


    隨著我的最後一個字落下,整個殿內都安靜了下來。


    我接受著所有人的目光,將視野卡在了大殿最低的一層台階上,等著上位上的人做出最後的裁決。


    我也不知道自己此時是什麽心情,不緊張,也不平靜,隻覺得我交了一份我覺得最完美的答卷。


    葉六說,盡人事,聽天命,努力過後,結果就顯得不那麽重要了,因為我在付出努力的時候,就已經贏了。


    殿內靜了一會兒,便響起畫殷大人的點評,緊接著是其他獄主。


    一聲一聲評價在我耳邊縈繞,我聽得並不真切,像是做夢一樣,直到最後一道低沉的嗓音夾雜著殿外的風雪落下。


    “烏藉力破兩案,揚明法度,可圈可點,擢昭冥司五獄主,掌蜚言之刑,溯本清源,以正視聽。”


    我眼睛一下瞪大,瞬間茫然地抬頭看著上位。


    呆愣了幾息後,在身邊哥哥姐姐的提醒下,我才回過神來,連忙紅著眼睛跪地謝恩。


    “多謝少主,屬下定不負少主重望!”


    周圍頓時傳來一陣賀喜聲,我在聲聲道賀中回頭。


    隻見葉六穿著一件墨藍色衣裙,肩覆月白色狐裘,雙手交疊站在殿門之外,身後大雪簌簌,她目光溫柔,好似一直落在我的身上。


    我知道她一直在看著我,看著我一步步走上獄主的位置。


    我心裏五味雜陳,迫不及待地想與她分享這個好消息。


    我轉身對著殿上的人一拜,隨後轉身便往外走,盯著站在殿外的人,越走越快。


    “葉六,我成功了!我是昭冥司五獄主了!”


    我開心地朝她跑去,激動地扯著她的袖子搖了搖,滿臉都是被喜悅燒起的灼熱。


    葉六笑了一下,抬手抹去我眼角的淚,點了點頭。


    “我知道,所以等在這裏為你加冕。”


    我看著她從袖子裏取出一串狼牙額飾,在我的驚訝中走到我的身後替我戴上。


    溫涼的觸感頓時從額頭傳來,我眨了一下眼睛,抬手摸了摸被她暖熱了的狼牙,眼睛亮了又亮。


    “你怎麽知道我想要這個!?”


    我早就想好了,若我真的成了獄主,我就要去買一串狼牙額飾戴上,將我顯得更加威嚴凶狠,這樣應該就沒人會因為我的年齡而質疑我的能力了!


    葉六深深看我一眼,抬手將我額前的發絲壓下,彎唇笑了一下。


    “我知道。”


    “你怎麽知道的?”


    “秘密。”


    晚間昭冥司的哥哥姐姐設宴為此次入選的獄主慶賀,我帶著葉六開心地前去赴宴。


    酒過三巡,周圍人影三三兩兩地倒成一片。


    我拿著酒碗看著靠在柱子上獨自小酌的人,抬腳走了過去,鼓了鼓腮幫子,別扭地開口。


    “葉六,我敬你一個,要不是你,我此次也當不上這獄主。”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這是事實。


    若沒有她,第一個案子我便走不出大漠,更何況偵破第二個案子。


    葉六抬眸看我一眼,眼中流淌著我看不懂的細流,隻見她搖了搖頭,拿起酒碗與我碰了一下,嗓音寥寥。


    “有沒有我,你都會入選此次獄主,我的出現,讓你與其他助你的人蹉跎,而我代替了那個位置,陪你走到了最高處,所以,不用懷疑,這一切都是你該得的。”


    我懵懵地看著她,搖了搖有些暈的腦袋,大著舌頭開口。


    “唔…你的意思是,不管有沒有你,我此次都會有貴人相助,都能成為昭冥司的獄主?”


    “是,這是你的機緣,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酒有些上頭,我也學著她靠在廊間的柱子上,開心地咧著嘴笑了笑。


    “原來我這麽有實力啊。”


    “那當然,我們藉將軍的實力可是杠杠的!”


    我歪了歪頭,目光迷離地看著她,擰著眉開口。


    “藉將軍?你為什麽要叫我藉將軍?我什麽時候成將軍了?”


    廊間吹來一陣冷風,凍得我一哆嗦,隔了好久我才聽到她的聲音緩緩傳來,酸澀的有些發苦。


    “因為……將軍執劍護家護國,你說過你要保護我,那你執劍護我,就是我一個人的大將軍咯。”


    我腦袋有些轉不過來,想了半天,覺得她說的好有道理。


    保衛家國的人是萬民敬仰的大將軍,那保護她,我就是她一個人的大將軍啊。


    我頓時拍拍自己的胸脯保證,揚著下巴高聲開口。


    “那我就做你的大將軍,為你所向披靡,為你戰無不勝!”


    葉六拿著酒碗愣愣地看著我,周身發絲飛揚,眼底的淚光與今夜的月色一樣澄澈。


    她周身流淌著欲言又止的悲傷,努力想笑,可剛扯了一下嘴角,眼裏的淚便砸了出來,隨後越砸越多。


    一陣風將她的傷悲徹底帶來了大漠,兜兜轉轉還是落在我的心頭。


    “藉將軍,我本想以天真的模樣見你,可天真的我,救不了懵懂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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