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片飛花弄晚,蒙蒙殘雨籠晴。


    傍晚時分,雨勢漸小,長街亮起千盞明燈,坊市大開,徹夜長遊。


    葉問荊躺在躺椅上,一手枕在腦後,一手放在屈著的長腿上,指尖敲著膝蓋,神思天外。


    突然想通什麽,星目驟然一縮,差點從椅子上驚坐起來,隨後又壓下狂跳的心跳,歎了一口氣。


    他剛歎完,耳邊又響起另一道歎息。


    他眉頭一挑,側頭看向躺在另一個躺椅上,一臉放空的人。


    “你歎什麽氣?”


    葉昭榆一身淺碧色衣裙鋪散了滿座,望著長廊上某處掛著的紅穗,目光幽幽,輕歎一聲。


    “我在想,脆皮到底怎麽帶王者?”


    她真的脆!


    脆脆鯊都沒她脆!


    小謝公子心可真大,竟然敢將命放在她身上,簡直是嫌死的不夠快。


    笑鼠,還給她三天時間考慮,難道三天之後她就能擁有拚夕夕砍一刀的血條?


    她繼續歎了一口氣,隨後收回目光,看向病友。


    “你又在歎什麽氣?”


    葉問荊盯著空中被雨水淋濕了的月亮,聽著四周嗚咽的風聲,視線微壓。


    “我在想,到底能不能擅離職守?”


    葉昭榆嘴角一抽,躺回椅子上,繼續盯著那處紅穗,呐呐道:


    “表哥今早來信,說他明日傍晚便能回京,你要是想出城,等他回來後,把擔子扔給他再跑。”


    葉問荊輕笑一聲,隨後雙臂枕在腦後,翹著二郎腿,看著蒼穹上的星子,悠悠開口。


    “說的有理啊。”


    遠處漆黑的穹頂下,兩人走馬行川,秉著夜色,不斷朝著盛京奔襲。


    四處荒蕪幽寂,山又重山,隻聽一陣疾如奔雷的馬蹄聲在夜中炸響,似是要踏破一地晦暗。


    “殿下,夜路難行,前方好像有人家,我們去借宿一晚,明日再趕路也不遲。”


    侍從喘著粗氣,看著不遠處亮起的光點,大聲提議道。


    蕭如曄披著淡金色狐裘,麵容深沉冷峻,聞言,抬手勒了韁繩,馬蹄在原地踏了幾下,隨後安靜下來。


    幽冷的桃花眼瞥了一眼旁邊的碑林,眼尾微勾,輕笑一聲。


    “老丁,真想與他們借宿?”


    老丁愣了一下,隨後揉了揉眼睛,再抬眼看時,頓時瞳孔一縮,大叫一聲。


    “臥槽!好多鬼火!”


    放眼望去,路邊全是密密麻麻的殘碑,在殘碑周圍,幽幽飄著一團青綠色的光影,詭異幽怖,駭人至極。


    老丁頓時咽了咽口水,緊了緊手中的韁繩,結巴開口。


    “殿,殿下,咱們還是趕緊趕路吧,屬下歸心似箭。”


    蕭如曄哈哈大笑起來,疏狂恣意,隨後目光一凜,抬手揚鞭,策馬穿過重重綠影,縱馬山野,輕狂肆意。


    管它什麽魑魅當道,踏過去便好!


    次日傍晚,京郊長道,一高一矮的身影騎著馬,立在野草瘋長的長河邊,衣袍獵獵,青絲飛舞。


    四周長風浩蕩,綠意封山,涼風吹著日影逐漸西移。


    葉昭榆一身暗紅衣裙,腰環鎏金鏤空腰帶,玉簪挽起如雲青絲,飛鸞步遙垂著流蘇花鏈輕搖,一舉一動,風華威儀。


    懷裏正抱著一壇酒,抬眸看著遠處兩道人影踏著斜陽飛馳,暮色交疊,身影錯落,自由且瀟灑,不禁彎了彎眸。


    終於回來了。


    蕭如曄長指拉著韁繩,看著眼中兩道人影漸漸清晰,隨後高聲勒馬,駿馬瞬間躍蹄長鳴。


    等馬停穩後,他剛翻身下馬,一壇酒便猛然朝他扔開。


    他眼眸一挑,手一抬,酒壇瞬間落入手中。


    清冽的酒水頓時漾在他的手背,他輕笑一聲,仰頭喝了一口,眼尾一勾,盡得風流。


    “舉酒慰風塵,好酒!”


    葉昭榆下馬走近,衣裙翩躚,眉眼含笑,拿著手中酒壇與他碰了碰,笑著開口。


    “辛苦表哥,這九釀春可是我們特意買來給你接風洗塵的。”


    葉問荊抬手將手中另一壇酒扔給老丁,隨後信步走近,抱著酒壇打量了一番風塵仆仆的人,不似往日神氣,輕嘖一聲,帶著幾分痞意。


    “喲,還以為你樂不思蜀,早已忘了在盛京還有個家。”


    蕭如曄抬眸睨他一眼,晃了晃手中酒壇,仰頭喝了一口,輕笑一聲。


    “問荊何來這麽大的怨念,說給孤聽聽,孤幫你評評理。”


    葉問荊嘴角一抽,抬眸看著他,沒好氣道:“還是先說說你在嶺南的這兩個多月,查到了什麽吧。”


    夕陽殘照,長河飲馬,此意悠悠。


    遠處幾隻白鳥掠過灘塗,驚飛一群鷗鷺,隨著晚風飛向歸途。


    葉昭榆聽著表哥的話,抬手將河邊一根野草揪斷,發出一陣清脆的響動。


    涼風拂過她的麵頰,鬢發兩側的步搖輕晃,靈動高雅。


    她櫻唇緊抿,神情微微泛著冷意,眯了眯眼睛,緩緩開口。


    “竟然有尾巴跟著表哥出了盛京,看來對方還真是手眼通天。”


    連東宮都不能幸免,他好大的膽子!


    蕭如曄目光危險的眯了眯,指腹摩擦著手中酒壇,冷笑一聲。


    “不惜千裏追殺,也要堵住所有人的嘴,膽子不是一般的大,當真以為大盛的王法是個擺設。”


    葉昭榆斂了斂衣袖,側頭看著他,隨後將京城中發生的事一一告知。


    “從表哥走後,我便一直在盛京城中追查那黑袍老者,不久前才有了進展。


    卻不料,對方狡猾至極,那黑袍下的人,形似一具骷髏,在我們身邊,不過披著人皮行走。


    我將他圍堵殺死,終沒能從他身上找到線索,不過看著那麽一個怪物,不禁令人脊背發涼。


    背後之人太會藏了,貫會玩弄陰謀,此次那老者出現,也不知道又在憋著什麽壞水。”


    蕭如曄指尖微微縮緊,眼前閃過那山穀搖曳著的大片大片的斷頭花,扯了扯嘴角。


    “孤這裏有點線索,等研究出了頭緒,那背後之人也不遠了。”


    葉昭榆眼睛一亮,心裏的石頭頓時落了地,長睫顫了顫。


    有線索就好,有線索就會有破綻,他們能玩順藤摸瓜。


    蕭如曄抬眸看了一眼沉下來的天色,臉色緩和下來,緩緩開口。


    “走吧,天色不早了,該回城了。”


    隨後兩人並肩往前走,走了幾步又停下來,轉頭看著站在原地不動彈的人,一挑眉。


    “怎麽,還想在城外過夜?”


    葉問荊陷在昏沉的暮色中,身姿利落英挺,飄揚的馬尾拂著身後大片大片的暗沉,眸光幽深,緩緩開口。


    “我要出京一趟,將一些事弄清楚。”


    葉昭榆愣了一下,看著嵌在暮色中的人,杏眼微眨。


    “你還真打算擅離職守?”


    葉問荊頓時樂了,不說他都忘了這茬,隨後轉頭看向一身錦衣狐裘的人,揚了揚下巴。


    “記得幫我編一個好點的借口,然後再找個人頂替我的位置。”


    蕭如曄眼角一抽,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桃花眼微眯。


    “孤剛回京你就要走,怎麽,孤礙著問荊的眼了。”


    葉問荊笑了一下,隨後翻身上馬,動作利落瀟灑,驅馬朝著兩人走近,垂眸看著他們,沉聲開口。


    “盯著那個南坻攝政王,我懷疑那是個冒牌貨,也不知道在憋著什麽壞,我現在要去沿路找找,看看能不能將真的撈出來。”


    一句話瞬間將兩人炸懵在原地,蕭如曄掏了掏耳朵,一副牙疼的模樣。


    “問荊啊,此次中原宴請各邦,四海矚目,關乎大盛國威,不可出一點亂子,此話又從何說起?”


    葉問荊垂眸看著他,目光幽深端沉,想著什麽開口。


    “我與南坻攝政王交過手,盛京城中的那位,不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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