傘外雨聲淅瀝,葉昭榆呼出一口氣來,指尖被水霧沾濕,泛著冷意。


    不怪她們大張旗鼓捂嘴,實乃西域君主潛入中原,與定安侯府有染。


    此事若經傳出,當在朝堂之上掀起驚濤駭浪。


    中西突然間的建交恐怕都變了味,怕不是定安侯府通敵叛國,故意讓朝堂放鬆警惕,實則是聯合異族謀位。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通敵叛國的罪名,她定安侯府擔不起。


    她眼睫輕眨,目光透著幾分迷茫。


    若再來一次,她還會如此任性的邀他來中原嗎?


    明明步步都問心無愧,可好似步步都是錯的。


    做人要安分守己,勿逾矩半步。


    可何為安分守己?


    她沒有反叛之心,沒有攀附之意,更沒有勃勃野心。


    隻不過隨心而動,好似便壞了規矩。


    她明明不是傀儡,身後沒有絲線,如今卻感覺束縛萬重。


    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生怕留了把柄於人,此後便萬劫不複。


    “葉昭榆,你怎麽不開心了?”


    蕭瑤手中折了一支荷花,歪著頭看著她,發間紅穗晃動,帶著幾分嬌俏之感,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疑惑的看著她。


    葉昭榆看著一臉單純的人,眸光流轉,抬手摸了摸她的頭,輕歎一聲。


    “因為我長大了。”


    蕭瑤奇怪的看她一眼,踮起腳尖,抬手比劃了一下兩人的身高,揚起下巴開口。


    “你不就比我高了那麽一點點嘛,你怎麽就比我長大了?長大了為什麽就不開心了?”


    葉昭榆抬手緊了緊身上的披風,裙擺隨著冷風拂過露出一角,又瞬間被微雨沾濕。


    她眯了眯眼睛,腦中想著網抑少年,緩緩開口。


    “成年人的世界,沒有容易二字,長大了,便失去了隨心所欲的資格,更要步步為營,事事謹慎,才能走的下去。”


    蕭瑤哼笑一聲,雙手叉腰,大喊出聲,發間紅穗晃動不已。


    “本公主往下走,誰敢攔我的路我就砍了誰的狗頭!”


    隨後又回頭看著葉昭榆,揚起下巴,拍拍胸脯保證。


    “要是誰敢攔你的路,本公主幫你砍了他的狗頭!”


    葉昭榆輕笑一聲,眉間陰雲瞬間散開,抱臂看著她,懶洋洋地開口。


    “行,本郡主正式任命你為屠狗會會長,以後本郡主指哪你屠哪。”


    蕭瑤:“……”我特麽第一個屠了你這個狗東西。


    萬頃碧荷之上,悠悠蕩著烏篷船。


    兩道纖細的身影坐在船上,有說有笑的蕩著雙腿,悠閑又愜意。


    入秋後的第一份好顏色,於今日入了畫軸。


    夜色初上,天邊亮起幾顆明淡的星子。


    葉昭榆披著外袍,坐在案邊提筆,開始她的每日一問。


    桌案上團著一團毛茸茸的團子,三瓣嘴動了動,瞪著紅彤彤的眼睛看著落筆之人。


    葉昭榆歪頭看它一眼,想著送出去的信都石沉大海,頓時抬手指著它控訴。


    “你怎麽這麽難哄,我每天都給你寫信,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你竟然一封都不回,忒小氣!”


    隨後有氣無力的趴在桌案上,看著紙上的內容,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詰兔兔怎麽哄,在線等,挺急的。


    萬裏之外,星河欲舞,雪滿三山。


    帳內燭火搖曳,暗香襲人,細絨地毯上臥著一隻雄獅,正懶洋洋地舔著自己的爪子,目光睥睨,帶著與生俱來的王者霸氣。


    “今日的信呢?”


    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聲質慵懶低啞,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意味。


    那迦跪坐在案前,腕間套著紅木念珠,手中拿著卷軸,紅色朗裟散在周身,猶如一朵浴火蓮華,端肅莊嚴,又威嚴的不可侵犯。


    聞言,清潤的眼眸微抬,看著屈腿靠在軟榻上小憩的人,無奈開口。


    “郡主的信一般亥時一刻才會送達,師兄再等等。”


    中原一行,卻不料,師兄竟將心也落在了中原。


    那中原的郡主竟能感化天山之雪,地獄堅冰,讓師兄動了情,生了念。


    這姻緣,當真妙不可言。


    軟榻上的人緩緩睜開眼睛,琉璃色的眼眸輕抬,金線編織的辮子懶洋洋地垂在胸前。


    隨著他的起身,暗紅衣袍散了滿榻,勁瘦的腰線在繁袖間若隱若現,正屈著長腿,踏在一旁的矮凳上。


    腰間金扣叮呤作響,肅殺且妖異,帶著十足的危險感。


    他的眼尾掃過案前的人,輕嗬一聲,殷紅的薄唇輕啟。


    “這麽晚了,國師不作歇息,待在本君帳裏作甚?”


    那迦將手中卷軸放下,拿過念珠細數起來,抬眸看著他,音色清冽溫潤。


    “來為師兄看診。”


    摩那婁詰微微挑眉,抬腳走過去坐下,不等他輕叩桌案,一盞熱茶便遞了過來。


    他輕笑一聲,接過茶盞晃了晃,悠悠開口,“還挺上道。”


    那迦撥動念珠,眉眼澄澈,周身纖塵不染,溫聲開口。


    “早一刻晚一刻,都逃不過師兄的使喚,不如主動些,還能落得自願為之的名聲。”


    摩那婁詰輕嗬一聲,指尖摩擦著杯壁,看著他,眯了眯眼睛。


    “這麽說,國師十分不願被本君使喚?”


    那迦撥動念珠的動作一頓,掙紮了一番後,如實作答。


    “並無十分,約莫隻有一分。”


    摩那婁詰嘴角一抽,抬手將茶盞往前一推,大馬金刀地在椅子上,周身透著幾分散漫,語調不急不緩。


    “長兄如父,本君大度,那一分,便不與你這逆子計較。”


    那迦:“……”這叫不計較?


    他歎了一口氣,緩緩撥動念珠,換了一個話題。


    “師兄打算何時收兵?”


    摩那婁詰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點著桌案,俊美無儔的麵龐帶著無限冷意,眼底暗流洶湧,像是要將萬物吞噬。


    他嘴角勾起一抹淺笑,語氣不辨喜怒,“當然是,北幽作困獸逃竄為止。”


    阿榆遭受的,北幽大汗都得受一遍,不然,對不起他作死一趟呢。


    那迦眸色清淺,溫聲開口,“蠻夷好戰,武力非凡,北幽能居於四國之列,便不是庸碌無為之國。


    若西域大舉進犯,傾兵征伐,方能拿下,如今不過出兵十五萬,拿不下北幽。”


    摩那婁詰輕笑一聲,端起茶盞淺呷一口,沉聲開口。


    “此番,先助中原討伐北幽,本君要讓北幽一半的疆土淪陷,至於那剩下的一半,”


    他彎唇笑了笑,眸色幽深,“等阿榆成了西域的王後,不再受中原的牽製,西域鐵騎必須踏平北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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