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萬裏飛雪,將蒼穹作洪爐,熔萬物為銀白,而屋內暖意充盈,薰香嫋嫋,彌漫著一抹旖旎。


    摩那婁詰垂眸看著小丫頭潔白的肩頭,指骨如玉的手覆了上去,輕輕描摹,觸感溫潤,像是摸了一塊暖玉。


    一股電流自肩頭傳遍四肢百骸,葉昭榆睫毛輕顫,咬了咬唇,低聲開口,“別,別摸。”


    摩那婁詰看她一眼,抬手將刺具拿在手中,指尖點了點她的左肩,“確定刺在這裏?”


    “嗯,青龍,白虎你選一個,要好看的。”


    摩那婁詰輕嗬一聲,俯身低頭,墨發散在她的枕邊,幽幽開口,“郡主別無選擇,肩上隻能被刺上血狼王。”


    那是他的圖騰。


    葉昭榆頓時一驚,“差評!”


    不尊重顧客的意願,想要五星好評,門都沒有!


    左肩微微傳來一陣刺痛,像是被螞蟻咬了一口,倒也稱不上疼。


    她緊繃的身體頓時放鬆下來,拿起旁邊的頭發把玩,整個人籠罩在高大的身影裏,熱氣突然噴灑在她的頸肩,她猛然將手握緊。


    頭皮一疼,摩那婁詰看了一眼她手裏握的頭發,該是被弄疼了。


    他頓時將手又放輕了些許,眸色認真,眉間似聚集了淵嶽宏偉之氣勢,一顰一蹙皆是浩然,他一點一點將點墨刺下,最終織染出自己的狼王。


    葉昭榆側頭,兩人離的極近,她一眼便看見了他的骨相,頓時彎眸一笑,讚歎道:“少主的骨相極佳,世間少有。”


    她隨賀叔學的玄門之術,但隻會點皮毛。


    摩那婁詰哼笑一聲,上次為他摸骨,這次又想替他看骨相?


    “怎麽個極佳法?”


    “帝王骨,天成絕作,萬古不朽。”


    摩那婁詰身形一頓,隨後哈哈大笑起來,肆意且疏狂,手中刺具竟半分未錯,隻聽他嘲弄十足的開口。


    “小丫頭,你可知什麽叫一將功成萬骨枯,帝王骨,滿地殤,立在那萬骨之上的便叫作帝王骨。”


    都是屍骨累出來的,又怎麽能被世人讚歎。


    葉昭榆搖了搖頭,趴在枕頭上悠悠開口,“我說的是天成絕作,不是後天累起來的。


    況且,人世紛繁,有諸般不如願,我拿起刀護身邊之人無憂,護自己無虞,仰頭窺天,問心無愧,我便不在意自己腳下累了多少屍骨,因為我是對的。


    我不會夜夜噩夢,因為我是對的,我不會被他人言語刺傷,因為我是對的,我更不會憶之後悔,因為我是對的,我要理直氣壯地接受我該得的一切,因為,我是對的。”


    摩那婁詰怔愣片刻,好一個因為我是對的,便可以坦蕩而無畏的麵對一切。


    他散盡七情,隻留餘恨,旁觀眾人殞身,攪動西域風雲,封閉五識,放縱冷漠,世人皆道他是修羅,卻無人來問因果。


    都言他無功有過,指摘不已,他漠然置之。


    說他對也好,錯也罷,他絲毫不放在眼裏,仰頭問天,無愧無疚,因為他不在意。


    小丫頭因內心坦蕩,所以可以做到問心無愧,而他,因心死道滅,看萬物,萬物入不了眼,又何來愧疚?


    摩那婁詰垂眸繼續動作,輕扯嘴角,“倘若有一天,你發現你真的錯了呢?”


    “多大點事兒啊,要真的錯了那就認錯唄。”


    “要是他們不接受呢?”


    “那我給他們磕一個?”


    摩那婁詰:“……骨氣呢?”


    葉昭榆眨了眨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漫不經心的笑,“我的骨氣與尊嚴埋的很深,輕易觸碰不到,所以我能在任何時候將姿態放低,作出最有利的反應。


    而不是困於郡主的身份,非要維持自己的高貴,我時刻都在告誡自己,沒人捧你的時候,你什麽都不是。”


    她太清楚怎麽保全自己了,生死麵前,尊嚴值幾個錢,骨氣能當飯吃?


    隻要不碰她的底線,她不介意笑臉討好於人,走一條輕鬆的路。


    若是觸了她的逆鱗,她不介意拔刀相對,縱使前路荊棘遍布,她也提刀向前。


    摩那婁詰輕笑一聲,“郡主還真不像高門大戶嬌養出來的女子,好生圓滑。”


    不過他很欣賞。


    他們都是離經叛道之人,世人都迎逢俗世規矩,端端要做那君子。


    可君子小人在他們眼中並無不同,按照自己的規矩來,怎麽舒服怎麽來。


    葉昭榆抬起頭,咧嘴一笑,“難怪本郡主能成為盛京最亮的仔,原來是因為我是不一樣的煙火。”


    摩那婁詰抬手將她的腦袋按下去,看著已經完成了的圖騰,落下了最後一筆。


    頓時整個圖案生動起來,他的心也隨之一顫。


    那是一頭蟄伏在黑暗中的孤狼,野性十足,睥睨萬物,妄想吞噬掉殘缺的月亮。


    在那雙凶殘的狼眼中,仿佛能窺見它眼底的忠誠與孤傲。


    他看著如玉的肩頭刻上他的標記,琉璃色的眼眸有些微微發熱,喉頭一緊,心底不知何時升騰起了一絲隱秘的快感。


    明明剛剛還可以直視她裸露的肌膚,如今卻像是炙火烤著他的雙眼。


    很渴。


    那一瞬間,仿佛有什麽東西變了,他想去抓卻沒有抓住。


    葉昭榆見身後沒了動靜,便想回頭去看,卻被一隻大手按回了被褥中。


    那隻手慢慢描摹著她肩頭的圖案,像是在四處點火,燙的她一哆嗦。


    “怎,怎麽了?”葉昭榆囁嚅開口,她不習慣被人這樣觸碰,很奇怪的感覺,很癢。


    摩那婁詰眯著眼睛感受著手下的光滑,看著血狼圖騰,彎了彎唇,音色低啞,“圖騰一成,你我榮辱與共,也意味著你可以為我孕育子嗣了。”


    葉昭榆頓時愣在當場,紋個紋身還有這說法,你們的事可真多。


    摩那婁詰將她的衣服提起,眼中熱意難消,他抬起微涼的指尖抹了一下眼尾,隨後看見一旁擺的嫁衣華服,抬手指了指,“去換上給我瞧瞧。”


    葉昭榆一臉懵逼的拿著嫁衣去了室內,獨自戰鬥了半個時辰,才精疲力盡的提著裙擺出來。


    她抹了一把額頭上的細汗,氣喘籲籲,“陪葬需要這麽高逼格的嫁衣?”


    層層疊疊的,差點沒把她累死。


    “按王妃之禮來的,時間緊迫,隻能這般潦草。”


    葉昭榆:“……”老凡爾賽了。


    摩那婁詰看著一身紅裙拽地的小丫頭,唇不點而朱,眉不描而翠,顧盼之際,自帶一番矜嬌威儀之勢。


    衣裙上的金飾隨著她的動作叮呤作響,略帶幾分俏皮之感,隻見她折纖腰於微步,呈皓腕於輕紗。


    一顰一笑,皆是風華。


    他俯身將她散在胸前的青絲別在耳後,抬手摸了摸她的頭,輕喃道:“委屈郡主了,待郡主它日出閣,我定以西域最高禮儀相送。”


    “一言為定哦。”


    “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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