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蘭與書還能是誰!


    盛無極沒察覺到自己瞬間鬆了一口氣。


    他沿著木梯往下走,一直走到蘭與書的身邊,從正上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沙灘上的人大字躺著,閉著眼睛,似乎是睡著了,連他靠近都沒有感覺。


    「怎麽睡在這裏?」盛無極說話的聲音帶點顫抖,剛才沒找著他,他是心慌的,怕蘭與書又因為那個破酮症餓暈,也怕他在看到方秦的新聞生出什麽自己猜不到的想法。


    聞言,思緒正在遊弋的蘭與書睜開眼睛。


    遠處潮汐的聲音撲進蘭與書的耳朵,剛剛還絢麗的晚霞顏色也已減淡。此時此刻,看著突然出現的盛無極,蘭與書認為自己正介於一個真實與虛幻交織的世界裏。


    高大的盛無極背對著落日餘暉,像一棵長久在海邊佇立的樹,樹影投在他的眼睛裏,讓他無端想起《加繆手記》裏的一段話。


    ——利古裏亞海岸線上的藍色夜晚。我的疲倦和這股想哭的衝動。這種孤單和這份想要愛的渴望。


    莫名地,他突然生出一些委屈,然後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我給你發微信,你沒回。」聲線裏有他自己沒有察覺的哭腔。


    盛無極不知道蘭與書在沙灘上躺了多久,隻覺得他說這句話的聲音像是吸飽了海洋的水汽,濕濕的,鹹鹹的,黏黏的。


    「打高爾夫礙事,把手機給管家了。」解釋完,盛無極蹲下來打量他:「表情這麽難過,是因為我讓人曝光方秦?」


    蘭與書愣了一下,以仰視的姿態注視著他的眼睛,很快地笑了一下:「不是。」


    盛無極看到他的頭髮沾上了細小的沙子,想也沒有想,探出手將那些沙子輕輕拂掉。他沒有立即挪開手,而是選擇摩挲著蘭與書柔軟的頭髮,他把手指插進他的髮絲裏,輕輕壓著他的腦袋:「那你為什麽難過?」


    剛才還是委屈,現下感受著腦袋上的撫摸,以及盛無極手指間傳來的溫度。聽到他這樣問自己,蘭與書覺得自己的眼睛莫名變得有點酸澀。他咽了咽喉嚨,沒有回答盛無極,而是叫他的名字。


    「盛無極。」


    「嗯。」


    「你為什麽要這麽幫我?」


    盛無極放在他腦袋上的手頓了一下,下一秒順勢收回來。


    他笑道:「你是盛和的導演,我不幫你誰幫你。」


    頭上的溫度與力度撤離,讓蘭與書生出一種靈魂的某一片被抽離了。他的眸光閃動了一下,心想,原來是這樣。


    為什麽這個答案會讓他覺得有些失落。


    在他們說話時,海邊的霞光完全散去,天空漸漸進入藍調時刻,整個世界呈現一種靜謐的藍色。蘭與書用手肘撐著沙灘坐起來,低頭拍自己衣服和褲子上的沙子,拍了兩下後發現怎麽都拍不幹淨,他放棄了,索性盤腿坐著,微微仰頭看著不遠處的海麵:「盛總,你知道現在叫做什麽嗎?」


    盛無極在他的身邊坐下,側頭看了他一眼。他不打算說自己知道,因為他想聽蘭與書會說什麽,於是他問:「叫什麽?」


    「blue hour,藍調時刻。」


    「這是一天中最美的二十分鍾。」蘭與書的目光放遠,遠至整個南太平洋。他的眼睛像是要從海麵上汲取什麽,帶著點濕潤的晶亮,然後盛無極聽見他小小的嘆息:「我們——好好欣賞吧。」


    盛無極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此刻的蘭與書,他似乎變得很輕,像彌散的海霧,仿佛下一秒就會盤旋著上升,變成鹹濕的海風,或是變成一場南太平洋的暴雨,落進海裏,與這片藍色的世界融為一體。


    盛無極「嗯」了一聲,和蘭與書並肩坐著,那之後的二十分鍾裏,兩個人不再言語。


    藍調時刻結束後,斐濟進入真正的黑夜,他們身後岩石上的別墅自動亮起燈,照亮岩石下的兩個人。不遠處的海麵很安靜,也很暗,反而襯托出懸崖上的光源變得深遠悠長。


    盛無極撐著沙灘邊站起來,邊說餐廳準備了主題晚宴,先過去吃飯,結果人還沒完全站穩,一旁的蘭與書毫無預警地拉住他的手腕,用力把他拉回來,跌倒在沙灘上,然後迅速翻身跨坐在他的小腹上。


    輪到蘭與書居高臨下看著表情驚訝的盛無極——借著泄下來的光線,蘭與書俯身,雙手撐在盛無極的耳邊,仔細地打量他片刻後,貼著他的耳朵低聲問:「盛總,你知道藍調時刻之後要做什麽嗎?」


    蘭與書的一雙眼睛裏帶著完全不加掩飾的qing潮,那股情潮將他眼下的那粒淚痣渲染得無比的綺麗。


    盛無極已經猜到蘭與書想做什麽了——他想,那粒淚痣就是蘭與書拋出來的魚鉤,而他是一尾心甘情願上鉤的海魚。


    盛無極壓著幾次想要上揚的嘴角,裝出很冷靜的樣子:「做什麽?」


    蘭與書動情地笑了笑,低頭在他的頸側啄了一下,然後勇敢大膽地說出彼此都已心知肚明的兩個字。


    蘭與書學著盛無極第一次對自己做過的,捧著他的臉,從親吻眼睛開始,一點點往下,親吻著他鼻骨、臉頰、嘴角,然後是嘴唇,最後,他們接了一個長吻。


    兩個人的呼吸漸重漸急,蘭與書吞咽了一下,稍稍離開盛無極的嘴巴,認真地看著盛無極。


    這一刻,蘭與書的腦海裏冒出一首詩*。


    ——我們甚至失去了黃昏的顏色蘭與書撩起自己的衣角往上提,白色的t恤很快掉落在沙灘上。腥鹹的海風拂過他的皮膚,他愣愣地望著一副隨便他怎麽樣的盛無極,而後笑著去剝他的花襯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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