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去窗外,滿城煙柳,寶馬雕車穿行。


    「所見皆富貴,擲磚砸王公。來到這座王都城,我今日算是見識到了。」一青衣的年輕公子感慨道。


    眾人點爐烹茶,香霧在桌案上裊裊升起。交談之餘,茶霧後的各色目光不約而同朝一處落去。


    無他,全因這一處在看慣富貴的人群裏也太過顯眼。


    堂上西北角,靠窗。


    一位年輕公子,穿著一襲男子中極少見的絳紫衣袍,花一樣奪目,麵容氣度又皆是上上品。挺直的背脊、飲茶時抬起的大袖,無一不是渾然天成的清貴。天寒,他披著一件雪白的狐裘。


    狐裘在富貴人家裏並不少見,少見的是白狐裘。毋論來源稀缺有市無價,論起平日的打理維護便是一件極為繁瑣費人工的事情。這件狐裘如雪,若有一撮毛泛黃沾灰在上頭都清晰可見,一有便漏了怯,但沒有。


    一葉知秋,足見家底,令場中的不少人暗地咋舌。


    貴公子端坐飲茶,桌旁兩個隨侍的書童煮茶捧茶,竟還有個不過七八歲的胖娃娃跟前跟後,一邊偷往胖腮裏塞點心。


    瞧,被抓住了。


    名仟將手上夾炭的鉗子一放,揪了胖娃娃的臉去角落裏教訓,「說了不可在公子麵前無禮無狀,怎的還偷吃?」


    辛木雙手捂著嘴不讓裏頭塞滿的點心漏出來,滿眼慌張:「嗚嗚嗚嗚嗚——」


    怕他噎死自己,名仟無奈嘆口氣,跟名柏要了一張帕子去接。小饞鬼不肯吐,硬是憋著氣嚼吧嚼吧咽下去,把名仟氣了個倒仰。


    木梯上咚咚咚連響,有人從二樓上急忙下來,環顧一周,往西北角直奔而來。幾個原本站起要上前搭訕的年輕公子麵麵相覷,坐了回去。


    奔到桌前的正是盧洗,他很是鄭重地做了個揖,「還未來得及感謝兄台的援手,在下是來自烏折陵的盧洗,敢問兄台如何稱呼?」


    飲茶的公子正抬起茶盞,看他一眼,道:「虞蘭時。」


    眼前這位公子看著是個性情冷清的,盧洗又作一揖:「原來是蘭時兄,幸會幸會。」


    自家公子喜靜,此番被人打擾也沒趕客。名仟看麵前這人雖一副自來熟模樣,言行舉止算是大方,便遞了盞茶。


    盧洗坐下接過道謝,飲一口,連贊好茶,「說來惹人笑話,我喝過最好的茶,還是鄉試中舉被縣裏文書請去家裏喝的。他藏得嚴嚴實實,說是宮裏貴人也難得有,現在和這盞茶比起來,原是他誑我的。」


    這人說著被誑,臉上爽朗笑著當趣聞說起。一身灰衣長袍漿洗得發白,舉止不若平常讀書人斯文,亦不算粗俗,隻他一人自說自話,西北角這桌也沒冷場,


    虞蘭時緩緩用茶蓋拂去拂沫,看盞中碧色茶湯清清,說起:「中舉的舉人在家鄉,便有鄉紳富商捧著銀匣上門結交,赴考途中也多有慕名交友之輩。怎麽你卻落此境地?」


    這話盧洗耳熟,問他怎麽這麽窮。


    他當下摸著後腦勺哂笑:「縣裏文書說起幾次,路上也遇到過幾回,但在下實在受之有愧。且不說平白無故接人恩惠,後日不定還得起,又多牽扯。我平時在書塾教書攢了些積蓄,盤纏算夠,還是用自己的安心些。」


    沒有被接濟過的虞蘭時恍然:「哦。」


    看他神情略緩,盧洗不由得問起:「蘭時兄,先前你怎知客棧裏還有如此便宜的空房,大大地解了我的窘境,不然真不知如何是好。」


    虞蘭時放下抬起的袖口,道:「攬雲樓是家父置在王都的一處產業。」


    突然就攀上高枝的盧洗:「……」


    猛地反應過來,他連連擺手:「不可不可,這既是你家的產業,哪裏有做虧本買賣的道理。真正是多少銀錢,你還是照收……」


    這人好生囉嗦,連番話砸得辛木捂耳朵躲去名仟身後,被名仟輕斥了聲無禮。


    虞蘭時擱下茶盞,「你先欠著。」


    盧洗還是不肯。


    這廂段昇提著酒和點心回到攬雲樓,發現有個麵生的小哥正追著虞蘭時打欠條。


    單看那人義憤填膺的架勢,這是趁他不在欺負到表哥頭上了。段昇急忙擱下手中東西,擼起袖子上前。


    待到把來龍去脈解釋個清楚,西斜的金烏墜亡山頭。段昇就著新點的油燈給自己倒了杯茶潤喉:「我就說,以我家表哥的心性哪裏會做得罪人的事。」


    盧洗點頭附和:「就是,就是。」


    難得有人和他一起誇表哥,段昇表示很是欣賞盧洗。兩個心眼直的一拍即合,當即稱兄道弟話起家常。


    虞蘭時看向窗外。


    夜幕下,華燈沿街掛起,沿著密如蛛網的大街小巷,攀向王城中央龐大的宮殿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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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科舉、朝政上很多都是借鑑胡謅,水平有限,考究起來很多bug,不能考究。謝謝閱讀。


    第111章 驚蟄天(二)


    攬雲樓裏燈火星子與人聲齊迸,沸反盈天。人人意氣高昂、推杯交盞,稱得西北角這桌兩勾肩搭背的二傻子,也不那麽突兀了。


    「……一門雙舉人,竟出兩位英才,佩服佩服。」盧洗起身作揖,低頭彎腰一揖到底,被酒意沖頂打了個趔趄。


    「謬讚謬讚。實話說我段昇不過是一紈絝子,靠著家門庇蔭吊在車尾勉強算一舉人。我家表哥才是實打實的靳州解元……」段昇也多飲了幾杯,有些上頭,邊說邊打酒嗝,「我去年聞訊趕去洛臨城,看他背上紮著傷布在伏案看書準備科舉,整宿整宿地點燈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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