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願在草民傷病未愈前,能留在王爺身邊。」


    第99章 折桂魄(八)


    從未有人跟今安討過這樣的恩典。


    堪稱挾恩圖報又於己於人毫無益處的恩典。


    教她一時不知如何反應,如何回答,看著門簾前拱手垂袖的人,他落在額前的發掩下深黑眉目,瞧不清真章。


    姿態極恭敬,極倔強。


    就如前言所說,當他喚她王爺,每每隱晦地藏著些地位權勢的卑躬,看似卑微,實則強調她的金口玉言,無可反口。


    他總是在這樣的無要緊處展露些無傷大雅的小小鋒芒,今安從不計較,除了今天。


    她未發一言,轉身就走。


    不歡而散。


    她一走,虞蘭時的心便涼下半截,身後簾布搖盪不停,搖起的風灌進破開洞的心口。


    方才說的不再是昨夜後他借病宣之於口的戲言,而是他不顧全大局攤開的一己之私。


    自私極了。


    從茅草屋前走去密林中的一行足印,不過片刻便被漸下漸盛的鵝毛大雪平去了大多痕跡。


    或許她再不會回來。


    他在說出厚顏求恩典之前就已經想到了接下來的結果,但比起一再被推開,他寧願在註定被推開前再試一試。


    哪怕還是這個結果。


    茅屋內的篝火已經熄滅了,冷意在屋中四處流竄,將暗木打造成的各樣櫃架都刮出了不近人情的鐵鏽色。


    不知呆坐了多久。


    突然,外頭門簾被人掀開,風雪湧入,有人大踏步走進。


    虞蘭時抬頭,眼睜睜看她走來,幾點雪粒落在她眉峰,稱得琥珀瞳色妖冶。


    她手中拿著早上拿出去晾曬的兩件衣裳,黑衣雪青揉作一團,將將幹透,又被雪澆,扔在他身上。


    「把衣服加上去。」今安說,見他還愣著,無奈一嘆,伸手揉他寡白的臉頰,「臉都白了,感覺不到冷嗎?」


    獵戶留在這裏的粗布做工粗糙,未鑲棉布裏子,單靠幾層衣料勉強禦寒,這人又在熄了火的屋子裏呆了許久,臉和手摸上去跟冰塊似的。


    不是不冷,是已經冷到手腳僵硬,覺察不到寒意了。


    既然脫了衣服就順帶將昨晚折騰出血但沒時間換的傷口再換一換藥。


    他任由擺弄。


    「方才挾恩圖報的囂張勁頭哪兒去了。」她在換藥間隙不忘睨他一眼。


    「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他的聲音低低,相比起昨晚有些任性的語調,現在全是低落。


    今安將他肩上的舊布條解下,清理創口上藥,再將他已經撕得不成樣的裏衣撕開幾條,「你一時一個脾氣,倒真是教我難以招架。」


    他麵上一下便漲紅,抬手捂上眉眼。


    又聽她說,「你想留就留罷,不必用到什麽恩典。」


    虞蘭時一怔,放下手,轉頭看今安,高束的長髮因她側身潑灑在肩頭,撓上他的頰側。


    在門簾漏進的一束微光中,今安偏首對上他的視線,「隻是生死毋論,不計誰過。若你覺得無妨,就盡管留下罷。」


    語氣眼神皆是漠然,琥珀眼仁中映出他驀然迸出驚喜的臉孔。


    究竟有什麽可值得驚喜的,爭著搶著往鬼門關踏。


    到底是為了什麽?僅僅是情愛這愚蠢二字嗎?


    眼下迫在眉睫的困境不容多想,這些瑣碎心思轉眼被她拋去腦後。


    冬日鳥獸絕跡,滿目枯敗。今安自幼習武技,雖不太懼寒,但體力消耗極大,從昨夜到今天幾番波折,晨起不到半日便覺腹中空極。


    循路去查獵戶在附近早前設下的幾個陷阱,要麽已被大雪淹沒失去功用,要麽摔下的動物已經被野獸噬去半邊,腐爛凍蛆,全無可用。


    轉頭一瞄,瞄上了旁邊細皮嫩肉的病美人。


    他方才強跟著她走了一趟,未愈的傷口應是極痛,一聲不吭,回來後倚在牆角簇著眉心忍痛。


    想來按他執拗不退的性子,這遭罪還要忍上許久。


    今安伸腳尖過去踢了踢他靴褲裹著的小腿,突來的異動惹他睜眼,正迎上她麵上的戲謔神色。


    她說得似真似假,「古語論美人有沉魚落雁之能,虞公子,要不你去外麵走一遭,撿兩隻鳥雀來解我此時空腹之苦?」


    他現時有些遲鈍,聽她的話都要反應上兩三息,才能意會地忍俊不禁,薄白唇麵扯開一線可憐兮兮的艷紅,與她開玩笑。


    「王爺之能遠勝於我,何必舍明珠,就魚目?」


    肩處疼痛消解了其它睏乏,虞蘭時對於自己是否餓沒有什麽知覺,玩笑開罷,隻心疼地看著她,「很餓嗎?」


    今安掉回眺望屋外的目光,打了個比喻給他聽,「可能你舍下一條胳膊出來,我也是能吃下的。」


    不說還好,一說他當即就擼袖子露出胳膊遞過來,殷切望她。


    那神色,不知道是真能捨身割肉就她,還是吃定了她不敢。


    今安被人噎得說不出話來的次數一隻手數得過來,眼前人就能獨占一大半。


    啪地一下將他手背拍開。


    她轉身出去,這次兩刻未到,濕了半隻靴子回來,像剛趟過了哪條未結冰的河。


    手上拿著一根長長的枯樹杈,削尖的兩端各刺透了一尾手掌大的魚,一尾還在抽搐掙動著,血水滴滴答答從外麵漏進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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