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安闔目按了下漲痛的眉心,看他一眼:「乖一點,好嗎。」


    虞蘭時一下停住動作,嘴唇張合再說不出其他話來。


    他鬆手,別開眼睛,側首麵向床裏。耳頰的胭脂紅蔓延到嶙峋的鎖骨旁。


    第12章 迷蝴蝶


    果不其然,傷口中溢出的血半結上痂,把傷皮和衣布黏著一起,硬撕開必定是皮綻血流。今安費了番功夫剪掉幾層累贅衣服,其間不免幾次扯到傷處,等到將破爛零碎的外衫丟下,床上的人攥拳弓背忍出一身薄汗。


    幾條鞭痕從鎖骨斜貫到腰側,漲成指寬,數處裂開出血皮肉翻卷。今安逐一清理後,挑開瓶塞在傷口上灑了厚厚一層藥粉,展開紗布從他身前繞到背後繞了幾圈。下手幹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他全程半點反抗也無,讓抬手就抬手讓側腰就側腰,任由擺弄。


    隻密長眼睫控製不住地振顫。


    在他腰側收尾打了個結,今安將他破布似的裏衣草草攏好,推著他往裏躺:「往裏麵過去一點。」


    虞蘭時懵懵然,聽話地長手長腳往床裏挪。他貼到牆角的下一秒,赭紅色的身影也翻身上來,躺上床邊,距離他不過半臂遠。


    帶起床榻紗帳震動,驚得他心髒忽停。


    她枕在錦被上半側過臉,璀璨的眸光從眼尾掃來:「你莫要再與我裝什麽良家子。」


    一句就讓虞蘭時要撐床起身的動作頓在那裏。


    「外麵那群人正互相猜忌,一時半刻不會來找你這個半死人質的麻煩。留你一口氣在,他們的萬兩保票也足夠了。」她半合眼瞼看著帳頂,聲音慢而帶著倦意。


    今安也確實倦了。從昨早到現在,已是有二十多個時辰未合過眼,尚且還不計較那些爬上爬下的體力活,和後麵即將到來的無法避免的一場硬仗。


    旁邊這人但凡再廢話一句,她就直接把人砍暈一了百了。


    出乎意料地,那位行走的道德書化身竟就此消聲,默了半晌,重新躺回了枕上。


    玄青色床帳將窗外進來的明光擋去大半,濾成柔和的月色般的光暈徜徉其中。


    隨紗帳輕輕拂動的光圈落上她的髮膚、眉眼,半闔半睜的一弧琥珀被映成幾近透明的水晶,流光溢彩。


    紅色絛帶束著的頭髮涼而滑,一縷散落勾在他的指尖。滿帳間熟悉的檀香味也淡了,漸漸另一種香氣瀰漫開來,冷冽得像雪,幽幽浸入肺腔。


    遙遠天地空曠而悠長的雨水打落聲,近在咫尺另一人的呼吸。


    他被拉入了一場幽涼生香的夢境。


    ——


    有坨圓滾滾迎麵撞上他的腰間。


    虞蘭時說「小心些」,扶住了那倒仰要摔的圓坨。


    他抬頭,幾點冰冷的雪從眉間落下。


    四方蒼青天空低低的,高簷壓白,不堪重負的雪絮撲簌簌掉到地上,淹沒了白玉台階、朱色牆角。


    廊道上延綿點著的的大紅燈籠低暗。


    不知時辰,不知何處。


    冷風肆虐,衝進喉口。虞蘭時低頭咳了兩下,聽到前麵那圓坨開始說話,脆亮的童聲。


    他聞聲望去。哦,原來是他的小書童辛木。


    兩頰窩軟肉的小娃娃不過六七歲,正嘮嘮叨叨:「……公子你不聽話,又跑出來,萬一再咳嗽生病夫人肯定饒不了我,辛木萬萬不能再喝那些苦汁了……」說到最後快要癟嘴哭唧唧。


    虞蘭時看著眼前熟悉的一幕,這才想起剛剛自己在書房的窗口畫梅花,硃砂用完了,出來找。


    此時聽清辛木說的話後他心裏有些愧疚,後麵他確實生病了,病得不輕,半月多才好,也確實連累了眼前這可憐的小娃娃苦兮兮陪著喝了好多天黃蓮水。


    可是他怎麽會知道還未發生的事情呢?他此時隻是出來找畫梅花的硃砂罷了。


    虞蘭時拍拍小娃娃紮著雙髻的圓腦袋,安慰他說:「我出來找些硃砂,很快便回。」


    小娃娃當然不依,扯著他的雪青衣袖一哭二鬧三撒潑,可這些用舊的招數並不能讓他家任性的公子停下腳步。


    他最擅於漫漫長日裏尋些無聊事消磨時光。廊上懸的紅燈籠漸次挑亮,拖曳的袍裾行過一重又一重門洞。


    漸漸地,細細的飄雪大起來。幾撥人逐一過來給他遞手爐披大氅。到了日常喝藥的時辰,他說不喝,藥熱了一趟又一趟,眼見著藥效減半,底下人便換了新的藥包煎煮,循此往復。


    虞蘭時坐在結冰的錦鯉池邊,品茶似的半喝半潑掉了那盞藥。


    池裏的錦鯉早在入冬時便被撈走了,隻餘一池清澈的冰玉照出暮色將夭的天幕。


    他回去了書房。


    畫案上擺好了府房送來的硃砂。不僅是硃砂,還有各色染料裝了許多盤。他當下蘸硃砂調色,臨下筆卻停住了。


    他的目光停在另一盤赭石染料上,問旁邊人,「小娃娃,你看看是不是這盤更好畫梅花?」


    正在小桌上哼哧哼哧磨墨的辛木倒騰小短腿跑過來,踮腳看看那盤紅摻著黑的粗糙碎粉塊,又轉頭瞧瞧白宣上染著明艷硃砂的半幅梅花。


    小娃娃揪著手指頭有些為難:「可是公子,你的這幅畫都畫了一半了。再說,那盤染料顏色有點黑,也不像窗外的梅花呀。」


    窗外那株紅梅明艷招展。


    花瓣色與毫尖上凝結的硃砂色一模一樣。明明是自己費許多功夫調弄出來的,現在卻怎麽看都不合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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