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卿琬流著淚,語不成聲地說著。


    從前皇兄寵她,哪給過她流淚的機會,如今這一天,卻是流盡了這半生的淚。


    她也不管謝玦聽不聽得進去,不管她自己的話說出來有多破碎斷續,仍堅持說著:「此事全賴我,不關任何人的事,皇兄若是不解氣,就隻懲罰我一個人好了。」


    謝玦已捂著胸口,身軀有些搖搖欲墜。


    他什麽也沒說,更沒有露出任何憤怒或者是震驚的神色,而是薄唇緊抿,兩眼緊閉,額頭青筋暴起,整張臉的五官猙獰扭曲到一起。


    早在方才,他就知道那股氣血逆流的感覺並非錯覺。


    出征之前,他為了病情穩定,堅持讓顧應昭用七七四十九根銀針鎖穴,暫時封住了他身上的熱毒。


    此法雖有用,卻最忌受重傷,動極怒,感情劇烈波動。


    而他今日,恰好兩樣都占全了。


    先是因那沒影子的孩子生父動極怒,又因為如今的境況,感情激烈起伏,如洶湧的浪潮,咆哮著,嘶吼著,摧毀著一切,將那薄弱的,不堪一擊的封印盡數摧毀。


    而解開鎖穴時,就算是有醫者在旁,也難免會有些反噬,隻是尚在可控製的範圍,輕微一些。


    但現在,因他自身的情緒,氣血暴亂,逆行而上,竟是硬生生沖毀了封印,將一切撕成碎片。


    被釋放出來的熱毒尋找到一個出口,被禁錮已久的它們重得自由,立即暴亂地在血管裏遊走起來,與謝玦的理智激烈對抗。


    他隻覺喉間一陣熱湧,口中腥甜一片,是濃重的鐵鏽味,唇邊更是有熱流淌過。


    謝玦以手指輕輕在唇角一拭,垂眼望去,是刺目的鮮紅的血。


    不同於往常的吐血,隻需以手帕輕擦,染上紅梅點點,這次,那鮮血不斷流出,滴落在他的衣衫上,染紅了一大片。


    謝玦知曉,這次應是禍福難料。


    不過在這種關頭,他最在乎的並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謝卿琬。


    他若死了,建武帝或許會重新上位,屆時誰又來護著她呢?還有那個孩子……


    謝玦突然憶起那些幽魅的夢境,他從前隻當那是他可恥的妄想,如今回頭看來,竟是……


    謝玦的手指骨節捏得咯吱作響。


    謝卿琬被眼前這一幕嚇壞了。


    她甚至都忘了哭泣,如靈魂被抽離一般,隻是愣愣看著那觸目驚心的血,不停地往外流,不止是從謝玦的唇齒中流出來,還有他的耳朵,眼睛。


    心中對皇兄安危的害怕和擔憂壓過了一切,謝卿琬飛速奔上去,將謝玦抱住,托著他晃動難支的身體,淚花飛濺:「皇兄,皇兄,你怎麽了,我這就叫太醫。」


    謝玦本就是強弩之末,她這般上來一抱,他整個人都倒在了她身上。


    他的下巴支在她的肩膀上,鼻端是熟悉的梨香,下意識地,謝玦眉間的摺痕也淡了些。


    僅存的意識中他居然恍惚在想,就這般死在她的懷中,倒也不錯。


    想到這裏,謝玦居然輕輕笑了出來。


    謝卿琬覺得皇兄怕是瘋了,這種時候還在笑,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情況。


    他該不是被她氣出了毛病吧。


    她焦急地說:「皇兄,你先省著些力,不要出聲,你一動就有血流出來……」


    謝玦卻毫無預兆地問:「琬琬,之前的人,是不是你……」


    謝卿琬沉默了會,聲音很低:「你說的是什麽人?」


    謝玦閉著眼,長長的睫毛微微扇動,下巴依舊擱在她的肩膀:「夜裏的人。」


    這次,謝卿琬沉默得比之前還久,最後才說了句:「是。」


    謝玦感覺到她全身的肌肉在那一刻收縮了一下,爾後變得更加僵硬了。


    神思一下子變得更加模糊,他隱約聽見她在呼喚他,在叫周揚,叫太醫。


    謝玦也想睜開眼睛,可眼下的氣力,隻夠他撐起一道眼縫,透著外麵依稀的光。


    拚著最後的力氣,他握住了謝卿琬垂於身側的手。


    ……


    顧應昭是被人從家裏強行拉起來架走的。


    他本在睡懶覺,被半拉半抬到馬車上的時候,眼睛都沒有完全睜開,迷迷瞪瞪的。


    難免有些起床氣:「到底是發生了什麽,就把我這般帶走了,不說下前因後果,我怎麽知道要準備什麽藥材!」


    周揚此刻走過來,苦著臉對他解釋:「除了您,誰還有辦法呀,這主子的熱毒之前不都是您負責看顧的,如今出了事,也自應該第一個來找您啊。」


    「唉,這回可是發作得狠,和以往哪一次都不一樣,主子那滿身的血,我看了都心驚,顧大人您需要什麽藥材,隻管和我說,我這就給您去找,也好節約時間,救治主子。」


    顧應昭一聽這話,哪還有半分睡意,便是再困也被嚇醒了。


    他騰地一下坐直了,眼睛瞪大:「你說什麽,熱毒發作了,還到處流血?」


    他想起來之前謝玦讓他幫忙封印熱毒的事,再聯想到如今的境況,腦中隻有一個反應。


    ——壞了,壞大事了。


    顧應昭急急坐在馬車上往宮內趕,心裏卻還在不住地想,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麽,才把封印衝破了呢。


    以他貧瘠的想像力,死活也想不出來,直到進了宮,看見一片混亂的琨華殿裏,立著滿麵淚痕的謝卿琬,顧應昭才終於後知後覺地想起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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