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 寧昭在想這個問題時是沉默的, 而無聲的沉默對這隻怪物也存在莫大的折磨。他睫毛低垂,咬住嘴唇,下定決心後, 他的身體主動向寧昭貼靠過去。


    這次是實打實的, 兩種不同的溫度貼在一起。


    也正是靠的如此緊實,寧昭感覺到胸口的濕熱。


    那種腥香的氣息染在了寧昭的身上。


    饒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寧昭也不由得睜大眼睛,「你這是……」


    怪物聽到寧昭的聲音抬起頭,潤濕的髮絲黏在他的臉上,蒼白的肌膚浮現淡淡的銀藍鱗片,他睫毛卷翹,充盈水的紅眼珠子怔怔地望著寧昭。


    「對、對不起。」


    說話間, 水珠從眼珠中沁出,在這張濃艷的臉上,滑下一道淡色水痕。


    「寧昭。」他的頭在寧昭的下巴上蹭了蹭,小聲地說:「奇怪,我……我控製不住。」


    腥香的氣味更重了。


    寧昭一愣,看著如此乖巧的蟲王,恍惚間她意識到一件事。


    這是隻已經被馴養的蟲王。


    聽話、乖巧、不會忤逆主人的命令,也習慣去表達自己的情緒,當情緒沒有得到滿足的時候,它除了情緒低落,也不會做別的事情。並且,它的視線會永遠跟隨它認定的主人。


    而從蟲王的種種舉動來看,蟲王似乎把自己當成了他的主人。


    這個情況讓寧昭有些苦惱,但到了現在,以這隻小怪物的性格,如果自己不發出指令,它就會一直這樣憋著,直到這種異狀徹底消失。


    寧昭自認不是什麽好人,但無可置否,她確實對這種可憐、無害、主動交出主動權的小動物存在一絲憐惜。


    最終,她將蟲王的腦袋掰到她麵前,瞧著這張艷麗的臉,她問道:


    「我要怎麽幫你。」


    蟲王瞳孔驟縮。


    不過寧昭到底是高估了蟲王的行動力,要是雲燒,在得到這句話後,後麵寧昭幾乎不會管了,隻在他過分的時候說兩句。而蟲王顯然是一張白紙,它自己的身體自己都搞不懂,到後麵隻會睜著一雙漂亮的眼睛望著寧昭。


    寧昭一直對這方麵的事沒什麽興趣,但和雲燒的這些天裏也有了不少經驗,也能去引導孟閑。


    不過人和怪物確實不太一樣。


    結束的時候,兩個人身上都是腥香的氣息。


    「自己收拾好。」寧昭懶洋洋地命令。


    已經收好翅膀的怪物紅著耳根悶悶地點頭。


    寧昭說完就閉上了眼睛,然後慢慢地睡了過去。在確認寧昭熟睡後,蟲王輕輕地靠在她身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寧昭。


    這是它和寧昭第二次靠得這麽近。


    好想。


    好想一直在一起。


    它癡癡地笑了,但緊接著,過往的記憶浮現腦海。


    那是個天氣陰沉的下午。


    女孩背著書包走在荒蕪的馬路上,而它則靜靜地跟在她身後。


    其實這種情況已經持續很久了。


    一前一後,始終二十五米的距離,不會說話,像一組移動的豎直平行線。


    然而有一天,前一條平行線停了下來。後一條平行線一愣,下意識停下來,卻聽到女孩清冷的聲音響起。


    「過來。」


    它大喜若狂,背著同樣的書包跑到女孩的麵前,一陣風輕輕地刮過,髮絲在她臉上飛舞,她將髮絲一縷縷整理後,隨後靜靜地看著它。


    它便有些緊張和僵硬,它喜歡被吩咐,被命令,但這幾天,寧昭有些奇怪。這種奇怪讓它始終戰戰兢兢,忐忑不安。


    而現在,這種不安終於來臨了。


    「你走吧。」


    穿著校服的寧昭淡淡地說道。


    它睜大眼睛,隻覺得呼吸都僵滯了,眼睛怔怔地看著她。它想問她為什麽讓它走,是她不想要它了嗎,是它想拋棄它了嗎,是它哪裏做得不夠好……它心裏閃過無數念頭,然而就在它要把這句話說出口的那一刻,寧昭一句話堵死了它所有的疑惑。


    「孟閑,這是命令。」寧昭說道。


    命令?


    既然是命令,就不能去忤逆,所以無論如何都應該去做到。


    可是……


    可是總有哪裏不對,離開的話,還能見到嗎,還會見到嗎?


    而寧昭似乎也猜到了它的想法,「走吧,做正常人該做的事。」


    它嘴巴張了張,它覺得它應該說點什麽,然而話到嘴邊,它又咽了回去。


    【是寧昭命令的話,就不能去忤逆。 】


    這把打開寧昭心門的密鑰,最後也變成了困住蟲王的囚籠。


    它小心翼翼,生怕失去了這把密鑰,讓這層堅固的關係破裂。


    因為這個原因,最終它還是閉上了嘴,看著寧昭頭也不回地離開。


    對了。


    做正常人該做的事。


    正常人正常人正常人正常人正常人正常人正常人正常人正常人……


    它機械地、不斷重複這三個字,是的,它該做個正常人,這樣想著,它走到水邊,看著水麵的自己,挖掉了自己的眼睛。


    頭髮.


    還有頭髮。


    頭髮不該留。


    翅膀。


    「刺啦——」


    等從瘋狂的情緒中回過神,看著水中血淋淋的自己,恍惚間,它發現這樣的自己更不像人了。


    它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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