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躲不過去,有些事情,或許是孽債的宿命。


    近日來,長史董鄂喀濟海因賑災有功,甚得皇上欣喜。愛屋及烏,聖上異常寵愛喀濟海之女寧愨福晉董鄂氏,連續幾日翻的都是寧愨福晉的綠頭牌。寧愨福晉也是個玲瓏人兒,叫龍心大悅,得封妃,不曾賜字。


    是夜,福臨依舊翻的是寧愨妃的綠頭牌。閑著無事,孟古青早早地喚宮人閉了坤寧宮。屋子裏暖暖的,她便叫宮人在大床上放了一隻小幾,取了一疊加了五味香料精心炒就得上好瓜子放在上頭。自己隻著了一件白色中衣,卸了妝放下發髻,坐在一旁一邊磕著香噴噴的瓜子,一邊看劉徽做注的《九章算術》。上頭的題目很難,對孟古青來說,內容較深奧。但果真認真去看了,卻覺得餘味無窮,倒是個消遣時間的好玩意。


    忽地,門被敲得砰砰作響,伴隨著福臨焦急的大喊:“青兒!青兒!”


    孟古青不由得蹙眉,何事竟然叫福臨心焦至此,堂堂一個皇帝,等不及宮人通報,把自己弄得無比狼狽。早有伶俐的宮門將門打開,福臨進來時,孟古青臉上已滿是笑容。


    忙忙跳下床來,趿了一雙淺綠色的繡花軟緞鞋,迎上前去,為福臨整了整衣裳。因不曾穿弓鞋,孟古青的身量矮了些許,隻及福臨肩部。她臉上全無脂粉,頭上亦無荊釵,隻用一根白色軟布束了頭發,任由柔順黑亮的垂在胸前腦後,顯得人愈加嬌小,映在燭光下,清若蓮子。福臨看著,不由得有些發癡。


    孟古青深呼吸,福臨身上帶著深夜外頭的清冷,涼絲絲地沁入她的體內。福臨很是焦灼,眼裏卻閃爍著星光。孟古青不多說,隻將福臨拖至床前,笑吟吟地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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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臨亦笑,一把掃開《九章算術》。見著瓜子卻端起來,放到床頭的如意櫃上,道:“還是那麽喜歡吃瓜子,小心門牙磕缺了。”


    孟古青調皮地一笑,露出顆顆潔白整齊如同扁弧一般的牙齒,得意地道:“皇上看看,沒有缺口。”福臨笑,忍不住在她額頭點了點,那股子焦急卻又興奮的情緒少了很多。他攤開手裏握著的白紙,擋住了左下角的題名,道:“青兒你看看,朕的這幅《水牛圖》如何?”


    孟古青一看,


    知道該來的還是來了。這圖,分明是烏雲珠畫的。安郡王終究將這畫獻給了皇上。她不動聲色,側頭細細觀摩了一番畫,道:“皇上欺侮臣妾,皇上不知從哪裏拿來的高人所繪,卻偏臣妾這是皇上畫得。”


    福臨舉起大拇指,道:“青兒果然火眼金睛。這並不是朕所繪,而是一位極有才氣的友人大作。青兒你說說,這畫和朕的《水牛圖》,有何不同?”


    孟古青笑,道:“此畫線條極為清俊,取景也極好,中間那頭牛正是潛水之中,隻露出寬寬的一張大背,恰恰定了畫的中心,不至於輕浮。旁邊那牛,整個身子都潛入了水中,隻露出大大的一顆頭,那眼神點得很是傳神,水牛的活力盡顯其中。另外那頭,卻隻可看見半邊身子,線條很長,充實了畫麵,又不至於搶去中間那牛的位置。我看呀,倒像個嬌俏俏極為細心的姑娘所作。”


    福臨讚許地點頭,“青兒繼續說。”


    孟古青白了他一眼,這人真是不瘋魔不成活了!她繼續說道:“若比韻味,臣妾看皇上的畫比起這位高人來說,尚有不足。但比起意境來,這位高人的畫稍遜卻風騷。”孟古青故意賣了個關子,不說了。


    福臨興致高漲,心裏卻撓得癢癢的,百般求饒,道:“到底為何?娘子,你就告訴朕吧。”


    不得不說,這個稱呼很讓孟古青欣悅。她道:“水牛,最叫人傾倒誠服的便是那勤勞質樸堅韌的品性。水牛在水中,原是勞累後的憩息,而不是休閑玩耍。皇上看看這幅畫,水牛的神情太過輕鬆閑逸了些,池旁青草紅花的點綴,使得畫麵的感覺忽變,倒像是水牛在此安享娛樂。皇上再看這水牛的角,用筆太輕,弧度太過柔和。這樣用筆雖是美觀,卻大大削弱了水牛堅毅的品性。說起皇上的畫,不若此畫賞心悅目,卻叫人深思。皇上畫得水牛用筆磅礴,構圖極為大氣,一筆一線都道出了水牛對生活的努力向上,對艱辛的隱忍不發,對苦難的堅韌不拔。因此,皇上的畫,發人肺腑,促人上進。這位高人的話,卻適合豪宅裏深閨中一兩個女子閑來無事把玩。可說,這位高人的畫作,是場夢。皇上的畫作,卻是人生。再個,不知皇上有否發現,此畫用筆稍欠流暢,畫畫之人當時想必情緒波動較大。另,池旁的花草似乎較水牛的畫技要高超,運筆更為自如。若臣妾猜得沒錯,此人習畫怕有數年,畫水牛卻應當隻是近期。”


    福臨望著她,一雙眸子爍爍發亮,道:“朕竟沒有發現這麽多,隻覺得這話好,甚至將朕的畫比下去了。叫你這麽一細究,朕發現果然如此。青兒,你有此等賞畫才華,朕居然不知。你對朕的《水牛圖》之評比,實實切切道出了朕的心聲,朕的每一筆畫之血汗。青兒,真乃朕之知心人。”


    孟古青臉上浮起紅暈,不由得嬌羞道:“哪裏,皇上你可是,哪裏有這樣誇獎自己的妻子的?”又說,“臣妾不過是懂得看畫,若要叫臣妾畫畫,隻怕看畫的人要哭出聲來。”


    福臨輕笑,道:“如今優秀女子真不少,往往叫男人刮目相看。你看這畫……”福臨放開左手,露出題名,“此畫的確是一位女子所繪。此畫雖則尚有不足,但在女中已屬翹楚。不過,更加讓朕欣喜的,卻是朕的皇後。青兒,你還有什麽好處,可要快快說來,全數告之朕。”


    福臨卷起烏雲珠的這幅《水牛圖》,隨意地放在籠櫃上,忽地踢開小幾,一把撲在孟古青身上。“哐當”一聲,引起孟古青一聲驚呼。孟古青心慌,道:“明明是寧愨妃。”


    福臨佯怒,皺眉道:“管她,不許提別的女人。”說罷,見孟古青蠕動著紅豔豔的小嘴,尚要說話,隻得將那剩餘的話擋在嘴裏。


    孟古青閉上眸子。養心殿洗得白白淨淨的寧愨妃,怕是要白等了。至於烏雲珠……


    前世,福臨見此畫,驚為天人所作,更覺遇到知己。福臨最愛水牛勤勞質樸堅韌的品性,自比水牛。自學畫起,他便不停地畫《水牛圖》,烏雲珠是在教堂見過福臨一眼之後無比傾心,才開始畫這水牛,哪裏比得上福臨十數年如一日?更兼她畫此圖時情思澎湃心神不安,又有女子思郎情懷所限,孟古青這番評判,並非汙蔑。隻是她畫技高超,若不是深懂她心之人,一眼難以看出其中緣由。


    福臨,福臨,怎的依舊為他費盡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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