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餒很迷茫。


    因為在這之後,師恩幾乎當他不存在,即便是見到了,也是擦肩而過。


    終於有一天,江餒忍不住拉住了她。


    「……」


    他嘴唇微微顫抖,似乎想要說點什麽。


    他不說話,師恩也不說話,眼皮下的藍色眼眸如同蒙了陰霾,毫無色彩。兩人之間的氣氛靜到能夠清楚聽到牆上的那塊指針轉動的「滴答」聲。


    每一分、每一秒,都讓人無比煎熬。


    良久過後,師恩說話了。語氣很輕,輕到猶如一片隨時會飄走的羽毛。


    「哥哥想做什麽?」


    江餒定定地看著她,他本來就不是什麽能言善辯的人,被這麽一問,反而真的被噎住了。


    因為他有太多的疑問了。


    為什麽不理他、為什麽心情不好、還有……異能移植的方式跟過程。


    璀璨的金髮順著肩膀滑落,女孩似乎覺得愣神的江餒很有意思,輕輕地笑了:「沒關係,什麽都不需要做,什麽也不需要問。」


    「哥哥很厲害,跟我不一樣。」


    江餒像是困在木偶的空殼之中,四肢都被釘住,發不出聲音,像是喉嚨裏堵了一塊堅硬冰寒的冰塊,寒意順著喉管流進肺腑。


    他想知道的,他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想替師恩解決,想像無數次的從前……一樣。


    天藍色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瞳孔周圍的一圈光暈暈開,毫無神采。


    江餒聽到自己說「告訴我吧。」


    師恩垂眼不說話,轉身就要走,卻仍舊被江餒拉住。


    師恩靜靜地看著他:「……哥哥。」


    她要走,但江餒卻遲遲不鬆手,兩人僵持不下。


    江餒不知道到底有什麽理由讓師恩堅持這麽久,但她從前從不這樣排斥自己。


    漸漸的,師恩妥協了。


    她伸出雙手,環抱住眼前的人的腰,將尖尖的下巴擱放在對方的肩頭,金髮隨著她的動作泛起癢意。


    嘴唇微動,耳語了些什麽。


    事實上,換作所有知情的人在場,都會竭盡全力勸阻江餒不要追問了。


    為什麽要追問呢。


    「…………」


    「咚」一聲響,是江餒後腦勺撞上牆麵的聲音,他的臉上的血色終於褪了個幹幹淨淨,慘白無比。


    江餒僵在了原地,像一尊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關節生了鏽。


    陳舊的記憶如同泛黃染血的書頁,被一頁頁翻開,查閱。


    「哥哥。」女孩說「他們說……這是上天給我的恩賜。」


    恩賜?恩賜?


    「……」她的聲音在江餒死死凝視著的視線下越來越小,笑容也逐漸崩裂,淚水就這麽奪眶而出,「隻是,有點痛,哥哥,有點痛……」


    「……」小江餒渾身都在抖,用力抱緊師恩,稚嫩的臉上滿是憤怒,又夾雜著茫然。他不知道應該怎麽做,隻能用力抱緊師恩,試圖用這個動作來給自己帶來勇氣。


    等一等。


    再等一等。


    等到他能想辦法,能夠把她帶出去……


    江餒感覺自己像一條擱淺的遊魚,因為飛速失去氧氣而竭力喘息的靠在牆上,將臉深深埋入顫抖的掌心。


    那些被掩埋在層層黃土之下,被絢麗的表象所裝飾過的殘酷的、血腥的真相,被輕而易舉地付諸於口。


    江餒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金髮女孩兒的背影,越來越遠,遠到他完全抓不住。


    【我能救師恩。】


    有人這麽說。


    這道聲音緩慢而優雅,仿佛一條盯上了獵物,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毒蛇。它纏在獵物的身上,一圈、又一圈,吐著猩紅的蛇信子。


    笑意盎然。


    【我能救她。】


    冰涼刺骨的金屬的黑色異能抑製環緊貼著他的脖頸,從正麵穿過,從身後扣緊。金屬麵觸及皮膚的那瞬間,寒意讓他條件反射地輕微顫慄了一下。


    異能封住了,宛若一個堅不可摧的牢籠,困住了他的一生。


    【隻要你願意代替她,成為新的『兵器』。】


    交換的條件是,送師恩出去,送她走。


    「哈……」


    昏暗中,江餒死死抓住那顆屬於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蒼白的臉上青筋畢露,因為劇烈的疼痛而不斷冒著冷汗。


    或許這是一個錯誤到極致的選擇,甚至隻要稍不注意,就會墜入無盡的深淵。


    但江餒已經別無選擇,他隻能在遍布沼澤的陷阱裏彌足深陷,隻能被迫抓住這其中唯一的一根救命繩索。


    冰冷的手術台上,omega雙眼通紅,紅血絲幾乎布滿了整個眼白,那雙極速顫抖的瞳孔半掩藏在淩亂的髮絲間,有倔強在裏麵。


    「你不可以……」他咬緊牙關,每個字都像是從齒縫中擠出來的,帶著莫大的決心跟狠意,「你不可以背叛我……不能欺騙我……」


    你必須送師恩走。


    你必須放過她。


    「……哈。」


    毒蛇輕輕笑了,黑暗中隻能聽到他慢條斯理的聲音,在徐徐響起。


    他說:


    「當然。」那隻手輕輕覆蓋在他緊緊拽著衣領的手的手背上,安撫般地拍了拍,「沒事了,睡一覺吧。睡一覺,就好了。」


    江餒撐了很久,因為他心中總是藏著濃重的不安,他找不到源頭,但這種不安始終纏著他。如同跗骨之蛆,折磨得他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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