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別沈大人沈大人的叫了。」鄒清許又看了一眼賀朝。


    賀朝訕笑:「不至於吧,沈大人雖然現在是一介布衣平民,但他在我心中永遠是那個殺伐果決、雷厲風行的沈大人。」


    「隨他吧。」沈時釗倒是不在意,「隻要以後別亂喊惹來麻煩, 我無所謂。」


    沈時釗一開口說話,發出「嘶」的一聲, 臉上的傷口又開始疼了。


    他雖被無罪釋放,但在牢裏被人打了一頓,謝止鬆臭名遠揚, 沈時釗作為他的義子,自然跟著名聲不太好,牢中有人還不知道沈時釗和謝止鬆交惡,也不知道謝止鬆被沈時釗舉報, 對著沈時釗哐哐一頓揍。


    牢裏的人都是窮凶極惡之人,不怕死,還能打,如果不是有人及時發現告訴獄卒,沈時釗可能小命不保。


    沈時釗這次被打得很重, 需要調養小半個月, 還可能落下病根, 但沈時釗能神采奕奕地走出來, 因為他心裏沒了壓力和重擔。


    他命大,撿回一條命。


    他還讓謝止鬆受到嚴懲, 也算將功折罪了。


    沈時釗和謝止鬆的對打傳開之後,眾人才知道他半路放下了屠刀。榮慶帝也正因於此,沒有對他過於深究,但以後沈時釗大概不能再入朝為官,隻能當一個普通百姓。


    「人總是要為做錯的事付出代價。」梁君宗淡淡開口,「但你能迷途知返,難得可貴。」


    沈時釗臉上擠出一點笑意,「恭喜你,以後好好幹。」


    沈時釗被貶,但梁君宗升了職,前路看上去是一路坦途,他似乎完完全全是復刻著梁文正的路子走的,連升職途徑都一模一樣。梁君宗看望過沈時釗之後,很快離開了,他現在肩上的擔子很重,有不少公事需要去處理。


    梁君宗走後,隻剩下三個人,三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幾個人中官職最大的梁君宗離開後,賀朝又輕鬆了,他說:「這下謝止鬆應該被釘在恥辱柱上,永遠不可能翻身了吧?」


    鄒清許:「翻身是不可能翻身了,但是我不明白,皇上為什麽不直接賜他死罪。」


    沈時釗拿著一小塊冷水裏浸過的毛巾放在臉邊,「皇上終究是個念舊情的人,謝止鬆走後,內閣首輔的位子交了出來,但皇上的心意晦澀不明,仿佛那位子還沒有被完全交出來,任循也沒有上位。」


    「急什麽?」賀朝笑著說,「所有人都知道這位子是任大人的,跑不了,空著就空著唄。對了,上朝的時候遇到任大人,他讓我轉告你們,白天他事情太多,太忙,等晚上了再來看你們。」


    沈時釗點了點頭,他的目光虛虛落在窗外,窗外現在還是光禿禿的,但馬上要立春了。


    冬日快要結束,春天不遠了。


    沈時釗的一張臉不能說麵無表情,隻能說那是一張有心事的臉,無論是明亮還是黯淡的光影落在他臉上,都是淡淡的。


    沈時釗看著窗外,鄒清許看著他的臉,不一會兒,鄒清許也隨他看向了窗外。


    窗外,光線穿過層層疊疊的雲霧,落在長江以南的蠻荒之地。


    謝止鬆衣衫襤褸,滿頭白髮,他身上戴著鐐銬,腿上有結痂的傷口,佝僂著背,手裏拿著從地上撿起來的半個饅頭,艱難地往前走。


    謝止鬆有時候走得慢了,被一旁的官爺拿著鞭子嚎一嗓子,忙往前緊走幾步。


    路邊有小孩子見此情景,害怕地對父母說:「他好可憐啊。」


    孩子話一出,母親立馬變臉,一口唾沫噴出去,糾正道:「他不可憐,他是最大的壞蛋。」


    「他是大壞蛋?」


    「對,他是大壞蛋,要下地獄的大壞蛋!」


    謝止鬆聽到那些窸窸窣窣的聲音,毫不理會,腿上如同灌了鉛,每往前邁一步都很艱難,他這麽大的年紀,流放他和讓他死沒什麽區別,一時間,他竟然分不出兩者哪個更好一些。


    這裏的風景有點像他老家的風景,夏天濕熱,冬天濕冷,他想起很多很多年前,他還在寒窗苦讀的那些日子,一到晚上,屋子裏漆黑一片,母親為他點上油燈,稀疏的光線下,他學到深夜,紙上的字都是重影。


    後來,他終於考上進士,出人頭地,可是他出身寒門,在朝中倍受排擠,差點命懸一線,得虧他絕地求生,那場變故給他深刻的啟發,他漸漸摸出一點在朝中生存的門道,而後一路平步青雲。


    有一年他衣錦還鄉,十裏夾道迎接。


    謝止鬆一路小心翼翼地走了這麽多年,感受過掌握權力的快樂,也曾天天心驚膽戰過,說到底,這條路都是他走出來的。


    他啃著黑乎乎的、發硬的饅頭,臉上流下兩行濁淚。


    可能是當天,也可能過了兩天,他在流放途中,被人打死了。


    有太多太多的人,對他恨之入骨。


    謝雲坤去世後,除了謝止鬆,謝家已經沒有了主心骨,無人敢問津謝止鬆,甚至不知道謝止鬆是什麽時候沒的。


    沈時釗替謝止鬆收了屍。


    他給謝止鬆找了一個葬身之地,把謝止鬆埋了後,義父和義子之間的一段孽緣徹底散盡,他們之間的羈絆也徹底結束。


    一切好像一場真實的夢。


    一個月以後,謝止鬆的死訊傳回朝堂,任循正式掌管內閣,成為內閣首輔,大權在握。


    事情看上去已經結束了,鄒清許和梁君宗帶著沈時釗去看梁文正,他們給梁文正掃墓,又燒了些紙錢,鄒清許跪在墓前,不時開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到權臣堆裏玩厚黑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江涵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江涵秋並收藏穿到權臣堆裏玩厚黑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