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總是這樣。


    一個在上,一個在下,中間隔著許多的台階。


    下麵的人要爬上去,總要耗費很多力氣,隻是人要過得好才有力氣,過得不好……


    「外麵打雷了,害怕嗎?」陳槐安一句問話打斷了他的思緒。


    遲潛愣了愣。


    沒等遲潛回答,陳槐安皺皺眉,已經朝他走了下來。


    遲潛戴著降噪耳機,聽不到那若有若無的腳步聲,他並沒有朝前走,隻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感受到耳邊的靜電聲似乎流到了心髒附近,密密麻麻的,分不清是痛還是其他。


    直到有人伸手摸他的耳垂,遲潛下意識躲閃了一下,沒躲過。他僵在那裏,抬起視線,叫陳槐安的名字,聲音抖抖落落的,脆弱的一捏就碎。


    陳槐安沉默著「嗯」一聲後,遲潛緊繃著的肩膀才塌下來點,小口呼了口氣,幾乎筋疲力盡了。


    他知道陳槐安的手很冰很性感,夾著煙的時候,指骨把煙管抵在中間,來回碾磨,似乎從來都掉不下來,和他這個人給人的感覺很像,放在心裏的東西就不會丟下。


    好幾次遲潛偷偷瞥見他在陽台抽菸,都想成為他手裏的那根煙。


    他不是想煙霧繚繞,他是想被陳槐安捧在手心裏。


    但也隻是想想而已。


    那隻手現在像剛剛撚滅火星一樣發著燙,不過指腹並沒有在他的耳垂停留多久,就像是在故意放鬆遲潛的警惕好越過去摘他的耳機,隻不過遲潛還是很快反應過來伸手去捂自己的耳朵。


    「陳槐安?」


    他喘著氣,又叫他的名字,這次聽著軟了些,像是企圖他不要這樣做。


    陳槐安垂眸直視著他的眼眸。


    一顆心簡直沉到了海底。


    遲潛並不知道麵前的男人正在低頭看他,他隻是不想摘下耳機,外麵在打雷他是知道的。


    他害怕。


    好在陳槐安也並沒有勉強他,他鬆了手,問他:「不是說戴耳機不舒服嗎?為什麽還要戴?」


    聲音有些微澀,遲潛並沒有聽出來。


    「習慣了。」他說。


    這句話開口,他們就都沉默了。


    八年不見,有些東西並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概括出來的。


    光線從樓道的天窗裏傾斜下來,陳槐安才得以看清遲潛現在究竟是什麽樣子,眼前的少年同他記憶裏最後一麵相差不大,個子稍微高了些,不多。


    又想到從前他仰著脖子小心翼翼問自己還會不會再長個子的,小孩的心思好猜,陳槐安知道他什麽意思,他要是再長高,他看自己的時候脖子會酸,小孩緊張死了,陳槐安就說不會,但其實他並不知道。


    說這些也沒用了。


    現在他站在他麵前,他抬都不抬一眼。


    陳槐安心裏有些頹喪,不由自主又去摸他的頭髮,頭髮也長了些,臉也瘦了點,漂亮又多了一絲陰鬱。


    他身上穿著他買給他的睡衣,明明買的時候合身,他穿起來卻又鬆鬆垮垮的,鎖骨都露在外麵,看起來很單薄。


    是又瘦了些麽。


    陳槐安忍不住擰眉,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心煩意燥。


    他現在是真想點根煙了。


    八年不見,小孩什麽都變了,但還是嬌氣,不說他也知道,聞不得一點菸味。


    陳槐安竟然會為此感到一絲欣慰。


    他低著頭去夠他的額頭,皮肉相觸的地方,因為壓著遲潛長長的碎發而有些發癢,陳槐安閉著眼,此刻他們距離太近,鼻腔呼吸的氣流都是從對方身體裏繞了一圈又出來的,這樣的陳槐安實在太過陌生,雖然是相信他不會做什麽,遲潛還是感到幾分不自在,控製不住要往後退。


    黑暗裏,陳槐安的大掌牢牢箍住他的後頸。


    燙得出奇。


    遲潛啞了一瞬,又叫他的名字:「陳槐安。」


    「嗯。」


    遲潛就不知道說什麽了。


    他想問他這是什麽意思,猶豫了一瞬,話到嘴邊卻也隻是問了一句:「……你累了嗎?」


    陳槐安沒有說話,他的頭抵在遲潛的額頭上,不知道為什麽,遲潛總覺得此刻他的眉頭是皺的。


    然而,他的夜視不好,什麽都看不見。


    好半天陳槐安抬起手又去摸他的臉,輕輕柔柔的,帶著肖似戀人的繾綣,他嗓子很啞,說話的時候,嘴唇仿佛要湊過來。


    他問:「你呢?」


    遲潛意外的出神了一刻。


    他總覺得陳槐安剛剛是想要吻他。


    沒有聽到遲潛的回答,陳槐安似乎有些生氣,他的脾氣一向是很大的,這是一件奇怪的事,要說從小到大,沒有人會慣著陳槐安。


    要不然就是他隻對遲潛脾氣大。


    隻是現在陳槐安不敢了。


    他總有種預感,如果他對小孩再做些什麽,他可能不會再慣著他。


    所以陳槐安隻是微微加重了些力氣,用他帶著薄繭的大掌揉捏著遲潛的臉龐,也不知道這雙手曾經拿起筆畫過多少次他的繆斯。


    然而現在,他的繆斯就在他的呼吸之間。


    陳槐安忍不住渾身顫慄,這麽多天,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麽過來的,從在畫室裏看到遲潛去做裸模那種不由分說想要毀天滅地的氣憤,到雨天裏他尾隨遲潛看著他渾身濕透站在天橋下那種深入肺腑的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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