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燒啦?」她走過來一摸,「這不砸蛋了嗎,這麽燙,要送衛生院去的,不然腦子要燒壞掉的呀。」


    「外麵這麽大的雨,我打著傘都抱不動他,衛生院還不知道開門了沒有。」


    房東給她出主意,「衛生院開門的呀,你叫院子裏的人幫你一起送呀,我兒子出門了不在家,小秦去店裏麵了,你去找小呂一家子過來幫忙。」


    她看黎潮汐一眼,知道她脫不了身,擺擺手說:「算了算了,我替你去喊,你在這等著啊。」


    黎潮汐感激的連聲說「好」。


    好半天,房東再走進來,說:「我在外麵喊了半天,裏麵一個人沒有,這個鬼天氣也不知道人都跑去哪裏了呀?」


    黎潮汐心一慌,「那怎麽辦——」


    房東看一眼外麵,「我叫了樓上那小孩過來幫忙,你趕緊收拾收拾帶小孩去衛生院吧。」


    「……」


    陳槐安站在門外,看著外麵暴雨如注,心裏一陣煩躁。


    他自己家裏麵屋頂還漏著雨,雖然拿了一個大桶去接著,但看這雨下成這樣,還不知道能不能撐到他回家。


    他也不知道自己上趕著跑這來幫什麽忙。


    又沒人會記他的情。


    黎潮汐抱著遲潛從房間裏出來,一眼就看到一個白淨的少年直挺挺站在外麵,個子同她一般高,但是很瘦,瘦的跟個竹竿似兒的,他也不知道躲著點房樑上麵滴下來的雨水,身上濕了有大半。


    要不是現在找不著人,黎潮汐大概率也不會找他幫忙。


    她硬著頭皮,遞了兩把傘給他,緩和著語氣開口說:「房東都跟你說了吧?我家小孩發燒了,待會兒你自己打一把,然後再幫我撐著把傘啊。」


    陳槐安看了眼她懷裏沒什麽聲響的小孩,冷漠的點了點頭。


    「你穿這鞋行嗎?外麵水大,容易沖走的。」黎潮汐不放心又問了問,陳槐安腳上就一雙夏天的涼拖鞋,他搖搖頭撐起了傘,沒有多說什麽。


    水再大也沖不走他的鞋,因為,整個夏天他就隻有這麽一雙。


    一路上都沒什麽話,黎潮汐的心思全都放在了遲潛身上,分不出什麽注意力在身後的少年身上。


    陳槐安的傘打得已經很穩,但耐不過這雨太大,還是濺了些到遲潛身上,生病的小孩總是格外嬌氣些,現在不過就隻是幾滴雨水而已,也難受得他直哼哼。


    黎潮汐把他輕輕晃了晃又摟緊了些,想轉頭跟身後的人說傘就隻打在小孩身上,不用管她,轉眼卻又撞見少年身上全都透濕了,他要伸手給黎潮汐他們打傘,身子是彎的,傘根本打不著他,衣角上麵濕噠噠的滴著水。


    黎潮汐心裏一陣愧疚,濕成這個樣子也不知道回去會不會生病。她心想,要不然待會兒到衛生院裏給他拿點藥好了,不然她不好跟人家父母交代,雖然爹媽是那個樣子,但到底人家也隻有這一個寶貝兒子。


    看著少年默不作聲的樣子,心裏又覺得這孩子辦事真是又呆板又實誠,她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嘆了口氣提了一句,「你自己也打好一點,生病可遭罪。」


    陳槐安點點頭,姿勢卻是一點沒變。


    黎潮汐也沒轍了,隨他這麽去了,心裏還是覺得對不起他,嘴上就關心了一句,「你叫什麽名字啊?」


    她說著,還沒等人有所回應,覺得右手快酸掉了,又換了個邊抱遲潛,感嘆了句,「小孩子長的就是快啊,前兩年我還抱得動,現在抱著都覺得吃力。」


    陳槐安沉默地看著她懷裏蜷縮著的嬌嬌小小的人影,喉嚨滾了滾,話已經出了口,「我可以幫你抱。」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比腳下一波一波淌著的雨水還要涼,臉頰卻又滾燙。


    人隻有在有私心的時候才會這樣,身體的反應騙不了人。


    好在黎潮汐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她沒有回頭看他,笑了笑說:「那怎麽行,你幫忙跑這一遭阿姨都很愧疚了,怎麽好意思再麻煩你呀。」


    她提醒他,「回去之後要換衣服的啊,待會兒我再給你拿些藥,盡早把吃了哈,不要生病了。」


    陳槐安不語。


    他垂眸看著褲子上混著濺起沙礫的雨水,心裏的炙熱也被澆了個幹幹淨淨。


    是了。


    他身上都是雨水。


    他那麽嬌氣的小孩,落了幾滴雨都嚷嚷著難受,又怎麽會讓他抱著。


    黎潮汐沒聽到他的回話,也沒有多在意,這年頭麵冷心熱的人可不多,那樣的爹媽能養出這樣的兒子,也真是不容易。


    她搖搖頭,冷不丁又問了句:「你剛剛說你叫什麽名字來著?我這腦子也糊塗了,搞忘記了。」


    陳槐安剛剛並沒有說話,但在這些事情上並沒有必要多廢什麽口舌,他開口,很快吐出三個字,「陳槐安。」


    黎潮汐看他一眼,「蘇省淮安?」


    「槐樹的槐,平安的安。」


    她詫異,「你這個名字好,槐樹可是神樹,保平安的,誰給你取的名?肯定很疼你。」


    陳槐安抿唇,目光稍微暖了些,「我爺爺取的,因為家門口有棵槐樹,不過他已經去世了。」


    黎潮汐寬慰他,「但也留了個好名字給你。」


    「我們家就沒這麽個好爺爺。」她嘆口氣,沒再繼續說下去。


    陳槐安握著傘柄的指尖泛著蒼白,他沉默半晌,又冷不丁開口:「大家都說槐樹是鬼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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