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遠十五六歲讀完初中就出社會打工,賣過苦工,也當過撈男,十多年攢下這些錢,他覺得自己不好也不算太差,買個房成個家勉強夠。


    夜班店員拿著掃碼器慢條斯理地掃描商品。一會兒結帳的時候,六十六萬六千六百六十六元就會被破壞掉,帶上一個七零八落的尾巴。這筆錢帶來的安全感也不過如此。


    他感覺有點不爽。鬱風自己過得很好,並不需要他,他對未來的想像和規劃是一廂情願。


    店員掃完所有商品,許遠又拿了一小盒安全套,「加個這個,還要袋子,謝謝。」


    到這時候他還沒有下定決心要走。


    鬱風把地暖和空調一起打開,整個房子迅速升溫,他找了一盒感冒沖劑出來丟在餐桌上,又把許遠放在地上的旅行包提進客房的桌子上放好。


    接著拿了一床厚鵝絨被,一隻枕頭,一套睡衣放在床上,都是自己用過的,鬱風覺得給許遠用無所謂。


    找出一盒沒拆封的電動牙刷,插上刷頭打開試試,發現還有電。牙膏、毛巾、拖鞋、剃鬚刀一一擺放在客房衛生間裏。


    搞完客房,鬱風在客廳坐了一陣。許遠還沒回來,鬱風又進客房打開了許遠的背包,在裏麵翻了一陣,從內袋裏掏出個錢包,錢包裏竟然就三張卡,一張銀行卡,一張信用卡,最後,身份證也在。


    他放了心,把東西放回去,然後去廚房剝橘子。


    橘子丟進榨汁機,可視對講機終於響起來,保安的臉出現在屏幕上,他身後隱約可見許遠的側臉,「業主您好,請問您有訪客嗎?」


    「有。」


    鬱風替許遠打開門,看了眼他提的購物袋,問:「怎麽去了那麽久?」


    「差點忘了你的房門號,幸好想起來了。」


    「手機給我。」


    「幹嘛?」許遠解了鎖,遞給鬱風。


    鬱風打開nfc功能,打開華為錢包app,把小區和樓棟的門禁卡讀進去,「以後用手機開門,不需要打可視。」又操作門鎖,「嘀嘀」兩聲,門鎖說:「請錄入指紋。」


    許遠沒伸手,「不用了吧,你給我個房卡,或者密碼。」


    「密碼11223344。怕你忘了,再錄個指紋。」


    許遠邊笑邊咳嗽:「咳咳咳咳,這麽沒心沒肺的密碼我能忘?」不過他還是聽話伸出了手指。


    「嘀嘀。」


    「錄入成功,0-0-1號。」


    許遠沒怎麽用過密碼鎖,他奇怪道:「誒?為什麽我是001?你的呢?」


    「我是管理員。」


    「哦。」


    許遠換上新買的涼拖鞋,房間裏溫暖如春,他提著塑膠袋慢條斯理往客房方向去,鬱風叫住他:「吃包感冒沖劑。」


    許遠喝了沖劑,鬱風又遞給他一杯橘子汁:「維c。」


    「好喝,什麽牌子的?」


    「剛榨的,砂糖橘榨的。」


    許遠想了想,說:「你說你在做水果生意,也賣砂糖橘嗎?」


    「這是買的。改天帶你去果園轉轉。」


    鬱風跟著許遠進客房,講完wifi密碼就不知道該說什麽,看著他脫外套,把購物袋裏的一包抽紙擺在桌上。


    看著那包紙,鬱風皺起眉頭,欲言又止。


    接著許遠從購物袋裏拿出最後一樣東西,他拆開包裝,拿了一隻安全套出來,轉身拉開背包,取出錢包,把安全套塞進小隔層裏。


    鬱風終於忍不住開口:「幹什麽?」


    許遠:「什麽幹什麽?」


    鬱風指了指他的錢包。


    「哦,前年一個老闆教我的,男人在錢包裏放保險套可以招財。」


    鬱風聞言嗤笑一聲。


    「笑什麽?」許遠把錢包放回包裏,轉頭看他。


    「沒什麽,」鬱風抱起手臂,靠在牆上,「就覺得,有些男人為了給自己對上床的企圖打掩護,真是充滿了奇思妙想。」


    許遠疑惑:「你是說我嗎……還是老闆?」


    「沒說誰。」


    鬱風這一夜輾轉反側,本來接到許遠的時候,他心裏充滿一種倦鳥歸巢的踏實感,他重新感受到了對未來的希望和憧憬——一種對他來說已生疏多年的感覺。


    可事實上那種踏實感非常短暫,整夜他腦子裏雜念叢生,這些年許遠遇過些什麽人?他答應過其中哪幾個?他和他們在哪些地方牽手徘徊?他有沒有想起過鬱風這個人?他想到鬱風時是什麽心情?是不是依然瞧不起他?


    ——「鬱風,你他媽就是個廢物,懦夫,垃圾,我怎麽會跟你交朋友的?」


    ——「我真的很後悔,我不該相信你。」


    ——「鬱風,撒泡尿照照自己,你的人格是個侏儒,還沒有我吊長。」


    ——「什麽?是我說過的要跟你試試?試個幾把,你不配。」


    許遠的話像鋼叉從四麵八方插入他的大腦,在半夢半醒間,鬱風看見了自己腦漿迸裂、死去活來的形象。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許遠都是早早出門,很晚回家,他說有幾個打工認識的朋友現在也在成都發展,他們聽說他來了,非要帶他逛逛成都。


    鬱風問他去了哪些地方,許遠坐餐桌邊撕著在寬窄巷子買的龍鬚酥,說:「錦裏,寬窄巷子,春熙路,太古裏,大慈寺,青羊宮,武侯祠,杜甫草堂。」


    他記性不怎麽好,這幾個地方數了好一會兒才數完,龍鬚酥黏了他滿手,在被地暖烘烤得暖乎乎的室內,很快就融化了,許遠伸出舌尖挨個舔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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