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醜思前想後,終於坐不住了。


    “備馬車去東宮。”她是禦醫頭銜,太子殿下不是負傷了嗎,她等在東宮為太子殿下醫治,名正言順。


    這七天,朝廷的格局究竟發生了什麽重大轉折?


    範其庸是跟著慕天弘一起回到東宮的。


    阿醜進入正殿,為慕天弘診脈,又叮囑了一番慕天弘身邊的蔣公公如何換藥,這才退了下去。


    剛想走出門,就有通報皇上來了。


    皇上看見失而複得的長子,那心情呀,怎一個複雜了得!


    又叫了阿醜來詳細詢問了慕天弘的傷勢,範其庸在旁邊拍了一同馬屁,說什麽天佑大乾,洪福齊天,吉人自有天相。又好死不死加了句幸好沒聽那些上書的臣子,另立儲君,否則豈非一發不可收拾。


    阿醜見狀,方完全肯定,範其庸這個老狐狸,如今是一心一意幫太子了。


    皇上聽了就來氣:“老四也太不像話了!原先年紀輕,還不覺得怎樣,最近是越發不爭氣。他既然自動自覺閉門,那就讓他好好把性子養一養再說!”


    阿醜暗暗心驚:這不是就是變相的禁足嗎?這句話一傳出去,慕天卓還敢出門?


    皇上又道:“本來太子賑災有功,還沒來得及封賞,就遇到這件事,朕一定讓紫微營查個清楚。等到太子傷勢痊愈,再論功行賞!”


    “多謝父皇體恤,”慕天弘珍重行禮,“兒臣遇刺事小,可若朝廷兵馬日後都各自為政、胡作非為,甚至以下犯上損害朝廷利益,才是大事!”


    這番話說到皇上心坎中間去了:“朕明白,你且放心休養就是!”


    阿醜看這個情況,心知關於交換了什麽條件,恐怕一時半會兒打聽不出來了。她也不可能直接去問太子。這樣太僭越。於是隻得按捺下好奇心,靜觀其變。


    此後不久,衛所調查的事有了些眉目,但終究沒牽連到四王爺。隻是查處了一些底層官員,但下手都非常狠,全是滿門抄斬。


    範其庸的長子早就是工部的員外郎,現在又升了一級,成為工部正五品郎中。而範其庸的第三子,則進了東宮詹事府。


    阿醜便明白了,慕天弘和範其庸的協議,怕是提拔範家的下一代。


    範其庸這些年八麵玲瓏、長袖善舞,別看他隻是吏部尚書,六部很多人和他都關係密切。因此針對範其庸的拉攏。阿醜隻能為慕天弘拍手叫好。她又想了想,如果範其庸沒看到這出大戲,興許還不敢把寶押在慕天弘身上,如今知曉了慕天弘的能力,才心安理得為子孫謀個前程。


    論功行賞的日子。皇上重賞了太子,對著皇後的笑容也和緩了許多。至於夏翌辰和龍鈺公主,都因為手足情深、重情重義,被皇上嘉獎一番。緊接著,又傳出一個毫無先兆、令人大掉下巴的消息——


    太後娘娘做主為太子賜婚,十月初六,迎娶範其庸幺女範秋玲。


    阿醜蹙緊雙眉。伸手打斷了正在匯報消息的念心:“這件事,千萬別傳到東廂房去。”


    念心是過來人,立即明白了阿醜的意思:“我知道了,一定一字不提。但是這樣瞞下去,也不是辦法,郡主總要回昱王府。總要見客……”


    阿醜長歎一口氣:“所以,我先去探探郡主的口風,如果有人來找,務必攔在花廳。”


    念心答應著下去。


    阿醜隻覺得全身涼嗖嗖的,卻還是硬著頭皮進了東廂房。


    夏翌雪經過這麽多日的恢複。傷已經大好,前些日子龍鈺公主還來給她治內傷。可是夏翌雪愣是什麽也沒說,讓阿醜更加不放心。


    令人奇怪的是,夏翌雪自從醒來,就沒提過要回昱王府。後來靜宬長公主幾次派人來接她,她都推脫了去。


    阿醜隱隱覺得,夏翌雪是知道些什麽的。正因為知道了,所以才……


    “郡主,今日氣色紅潤了不少。”阿醜笑言。


    正在做針線的夏翌雪停下手中活計,綻開明麗的笑容:“還是你的醫術好。”然後也不再言語,繼續埋頭做針線。


    那是一件女子的衣衫,阿醜看顏色,大約是做給靜宬長公主的吧?


    “郡主,”阿醜深吸一口氣,準備攤牌,“你這次出去,到底發生了什麽,就算不找我說,找龍鈺公主,或者靜宬長公主……總埋在心裏,也對身子不好呀,郡主該聽過鬱結於心吧?”


    夏翌雪的目光依舊停留在手中的衣衫上:“阿醜,你知道嗎,昱王府出事的時候,我還小。太後把我接去了宮中,因此我並沒有看到事情是怎麽發生的。我隻知道,後來我再回到昱王府時——那時候,伯母請了天下名醫來為哥哥看傷,卻都說毫無希望。隻有陽老說,除非能找到傳說中的風麟,否則昱王世子的左手,永遠不能用上力。”


    陽老?所以,靜宬長公主那時候就認識了陽老?至於風麟,她還是在陽老給的書裏麵看到過……


    夏翌辰的左手處於半廢狀態,這她清楚,否則當日在譙郡射箭也不會誤傷了她。而這傷勢的來源,更加令人揪心。再如何,那也是他的親生父親。


    她微微歎息,想到那個總是似笑非笑掩蓋真心的男子,心裏十分難受。


    而當年的靜宬長公主,想必也很痛苦吧?


    “伯母知道風麟隻是一個傳說,希望落空,伯父離去。她心如死灰,每日除了做針線,還是做針線。公主一般不怎麽修習女紅,這點你看龍鈺公主就知道了,要她拿繡花針,還不如讓她拿劍。可是我才發現,伯母的女紅出奇地好。我問她,她隻說,了無生機的日子過多了,總想用自己的雙手,創造一個虛幻的美好,至少也能看著開心。”夏翌雪苦笑。


    了無生機的日子過多了,總想用自己的雙手,創造一個虛幻的美好,至少也能看著開心……


    阿醜想歎息,卻歎息不出來。


    “郡主,你還年輕,又怎麽會失去了生機?”阿醜語重心長。


    夏翌雪並沒有回答,隻是繼續說當年的事情:“一個月後,伯母拋下針線,請來最好的師父,每日陪著哥哥練武。她說,昱王府的繼承人可以沒有左手,但不能沒有武功,不能不會帶兵。昱王府可以亂,但不能永遠亂下去。人可以消沉,可是總要站起來。”她說著真的站起身,走到窗邊。


    窗外,秋雨淅瀝瀝。


    “郡主,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阿醜輕聲說。


    “知道?”夏翌雪笑著搖頭,“外麵發生了什麽,值得你們這樣瞞著我?”


    阿醜看著夏翌雪的反應,決定賭一把:“郡主,太後娘娘下旨封了太子妃。”太後隻是個程序,如果這個人選皇上不同意,太後也不會下旨。而這個人選,怕也是範其庸的條件之一吧?


    夏翌雪頷首:“看來真的是這件事了,你們不用瞞著我,我心裏早就有了準備。是哪家的女兒?”


    “範秋玲。”阿醜微微蹙眉,擔心著夏翌雪。她真的沒事嗎?這可是她的死對頭!


    夏翌雪再度頷首,反應平淡:“我知道了。”


    “郡主,在衢州,殿下都和你說了什麽,或者你發現了什麽?”阿醜突然問。


    夏翌雪推開窗,帶著潮意的風吹拂進來。她的聲音有些蒼涼:“都不重要了。”


    都不重要了?


    然而你現在的模樣讓我很擔心你知不知道!


    “那郡主又是為什麽不願意回家?”阿醜擔憂道。


    “我隻是不想見到熟悉的人,”夏翌雪淺笑,“我這些日子想了很多,或許我走錯了這條路,是因為我長大的地方。太後,昱王府,這些都和他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從我小時候起,就根深蒂固。你雖然也聽令於他,但你終究是不同的。我相信沒有你,我哥也不會有膽量演這出戲。你根本不是那個圈子的人。”


    阿醜搖搖頭:“郡主心如明鏡,我不喜束縛,而且膽大包天。”


    “所以我才要待在你這裏,可是我沒有你那樣的膽識和氣魄。”夏翌雪有些黯然。


    “郡主,你可以有,隻要你想!”阿醜堅定地說。


    她不願說她和慕天弘究竟發生過什麽,阿醜不勉強,隻希望她能盡快放下。


    “郡主,如今大局已定,我也閑來無事。如果郡主不嫌棄,和我去滁州走一趟可好?”阿醜提議道。


    她在墨玄那裏的一個承諾,還沒有兌現呢。


    夏翌雪偏頭想了想:“滁州,聽說滁州多山巒,現在秋景,滿山金黃,一定很美。”她說著,神色帶了幾分憧憬。


    阿醜笑了:“我也不瞞你,墨家的宅院就在滁州,我本欲去看墨玄的表妹。把你拐出去,隻希望太後不要把我記恨上,到時候隨便賜些什麽白綾匕首,我可消受不起!”她一副舉手投降的模樣,逗得夏翌雪哈哈大笑。


    “什麽禮教,我如今也不放在心上,既然有墨家表妹的名頭,我沒什麽好擔心的,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動身如何?”夏翌雪興致勃勃起來。


    阿醜也不點破她想要避開那些來安慰的熟人這份私心,直接應下:“今日就今日!”


    ps:


    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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