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來是按照徐泰的部署,下令讓人對阿醜稍施小刑,做個樣子。


    但如今,夏翌辰告訴自己,阿醜死了!因為那些人對她用了大刑,她……


    怎麽會這樣,他分明沒有想要她的命,為什麽那些人就急著害死她?為什麽?


    夏翌辰瞥了一眼依舊蒙在鼓裏毫不自知的丁舉文,暗暗慶幸阿醜沒有嫁給他,否則攤上這樣一個糊塗丈夫,哪還有好日子過,不要操碎心才怪!


    “你可知,四王妃和阿醜有宿怨,四王妃一直想要害死阿醜。三番四次下手,都被阿醜死裏逃生。隻怕這次,他們借你的刀殺人,阿醜逃不過去了,”夏翌辰說著邁開腳步,不打算再對著這個死腦筋一根筋,但想了想又停下來,還是讓他死個明白吧,“利用你殺了阿醜,就算到時候上麵計較下來,要查這件事,也可以拉著你背黑鍋。你曾經和阿醜有恩怨,此刻假公濟私殺了她,也屬常理。把你拉下牢獄,這案子就這麽不痛不癢揭過去了。”


    丁舉文目瞪口呆:四王妃和阿醜有宿怨,三番四次想要殺了她?所以這次,四王妃利用他,借他的手,對阿醜下毒手?


    他搖著頭,似乎一時難以接受,然而再抬頭想要問什麽的時候,才發現夏翌辰已經走了。


    這就是京城,這就是建業,這就是那個人吃人人利用人的官場。他不由得苦笑,如果當初自己不走這條路,是不是阿醜也沒有諸多顧忌,會答應自己的提親,也沒有如今這麽剪不斷理還亂的局麵;可如果不走這條路,母親這麽多年的含辛茹苦,豈非白費了,他怎麽對得起母親的養育之恩?


    丁舉文仰天大笑,眼角卻落下一滴淚水——無論如何矛盾如何痛苦,終究。都回不去了……


    回廊外,一個素色衣袍的人影歎息著閃過。


    而此時此刻的昱王府,看著床上重傷的阿醜,徐奶奶老淚縱橫:“早知道,就不讓你去開什麽堇堂了,就算找個偏遠的地方,咱們娘倆自己住著,也比如今這番遭罪要好得多!”


    念心強忍淚水:“老太太,姑娘還有一線生機,咱們要給姑娘打氣。”


    “念心你說的是。”徐奶奶畢竟一把年紀。走過的橋都比他們走過的路多。很快冷靜下來,“還要感謝世子爺,否則怕是阿醜成了一堆白骨,都沒人救出來!”說著又忍不住落淚。


    田秋妹流著淚拉拉徐奶奶衣襟:“老太太。我聽昱王府的人說,昱王世子最不喜歡哭鬧,我們且小聲些,也免得打擾姑娘休息。”跟著那個可惡的爹這些年,別的沒學到,察言觀色還是十分擅長的。


    徐奶奶點著頭:“那咱們先到前邊去,不打攪阿醜休息。”


    念心點頭稱是:“這裏服侍的人也多,我們手忙腳亂的反倒不好,還是先到前邊去等消息吧!”


    幾人互相攙扶著離去。


    夏翌辰回來了。問了問底下的人情況,就走進阿醜的房間。


    他調來處理阿醜傷勢的,全是昱王府口風最緊的,畢竟阿醜那異於常人的自愈能力,要是傳出去。很容易當成妖孽。


    母親靜宬長公主身邊的顧嬤嬤見到夏翌辰,把情況都說了一遍:“氣若遊絲,但還不至於完全沒救,老奴小心看過了,她身上有鞭傷,有仗棍傷,手也被夾過,那些人下手也忒狠了!鞭傷恢複的最慢,手上的傷幾乎是一刻鍾一個樣,大約傷到筋骨恢複的最快。”


    顧嬤嬤是長公主身邊的老人,從宮裏就開始服侍的,因此信任沒得說。


    不過傷到筋骨恢複最快,受傷地方不同恢複速度還不一樣,真不知這個阿醜到底是個什麽來曆。可惜她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那些下手的人……夏翌辰心中有了數:“勞煩顧嬤嬤繼續照顧她,我先去回稟母親。”


    “世子慢走。”顧嬤嬤恭送。


    靜宬長公主聽了兒子的猜測,笑容淡下去幾分:“你的意思是,這件事又是徐泰和容清瀾各自為政?”


    夏翌辰點頭:“兒子有充分的理由,徐泰並不想殺阿醜,否則早就動手了。阿醜雖防著容清瀾,卻沒有對徐泰怎樣。”


    “如果利用這兩派的矛盾,讓四王黨自己瓦解,倒不失為一個好主意。”靜宬長公主語氣和善。


    “兒子也正有此意,但我擔心,如果遇到一致對外的情況,兩邊還是會一起抵抗外敵,”夏翌辰說出自己的擔憂,“畢竟兩人的初衷都是為了四王爺。”


    靜宬長公主思索了一陣:“日久見人心,如果長期不和,總會發生矛盾,到了一起用力的時候,也會有裂痕。”


    夏翌辰讚成地點頭:“母親英明,兒子在應天府的作為,怕還是要母親去求皇上。”他頗有些愧疚,每次借著荒唐之名行不可能之事,都是靠著母親收拾爛攤子。


    “你又說什麽糊塗話,”靜宬長公主笑了,“不是我替你收拾,難道還是旁人。我們母子相互體諒,才能長長久久走下去。何況旁人不清楚,我又不是不清楚我兒子到底是什麽品性,你若真是是人說的那樣,我早就來管教了,容得你胡來?”


    夏翌辰知道母親的手段,隻得賠笑,額角卻沁出冷汗:幸好他不是真的紈絝,否則母親還不知會怎樣把他大卸八塊呢!


    “四王爺那邊,你打算怎麽‘回報’?要不要我幫忙?”靜宬長公主問。


    “這件事還是要等阿醜醒來再說,”夏翌辰搖頭,“福建那邊我會讓太子抓著不放,但堇堂的案子,受害人是阿醜,沒有她發話,怎麽處置都還是我們的意思。”


    “你仿佛很在意她怎麽想?”靜宬長公主微笑。


    “我們自己處理,怕是不會有她的主意好。如果她的想法沒有什麽用處,容清瀾也不必三番五次想置她於死地。”夏翌辰坦然回答。


    靜宬長公主頷首:“也好,那就讓她醒來再說。也不知這孩子有沒有造化熬過去。”


    “本來我想讓妹妹接受這件事,但她一個沒出閣的姑娘,哪見過這麽血腥的場麵,所以還是暫且別讓她插手,麵的驚嚇到她。”夏翌辰有些歎息。


    “你說的也有道理,翌雪這孩子,怕是會嚇到她。讓她去京城後宅的圈子走動走動,散播些利於我們的謠言也好。”靜宬長公主出主意。


    夏翌辰點頭:“是,母親這個主意很好。依兒子的想法,暗麵上的四王爺不能扯出來,拿永和堂出來當靶子也好,至少能幫堇堂除掉一個勁敵,也除掉四王爺一個臂膀。”


    靜宬長公主點頭:“正是如此。”


    第二日一早,靜宬長公主就去了宮裏請罪。皇上一來對夏翌辰這些年的荒唐行徑見慣了,多了幾分忍耐度;二來那堇堂的案子也的確查清楚了,阿醜市被冤枉的;三來體恤自己這個妹妹當初為了朝廷嫁到昱王府,卻守了這麽多年活寡。於是皇上自沒有追究。皇上不追究,底下的人還敢追究?


    太子的人又在旁邊煽風點火,說這樣的冤案很蹊蹺,怎麽還未公開審理,就把人打個半死?如果日後辦案子都是這樣,朝廷綱紀何在?


    皇上震怒,下令徹查此事,而新上任才一天的應天府同知丁舉文,就被革職在家等待調查了。


    史上最短任期的應天府同知。


    另一方麵,京城流言四起,說是昱王世子愈發荒唐,以前說隻愛娼妓,現在演一出衝冠一怒為醜顏,這都是什麽和什麽呀!


    夏翌雪在被問及此事的時候,連忙出來解釋,說自己堂兄是受自己所托,才救了阿醜出來。聽者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但是信與不信,就等他們自己下去斟酌了。多半怕還是不信的,畢竟這個昱王世子荒唐慣了,再驚世駭俗,也不稀奇。


    夏翌雪則趁機又說起永和堂的嫌疑,惹得大家紛紛對永和堂嗤之以鼻。


    於是針對永和堂的流言四起,又借機拉出一堆陳年舊事,說永和堂如何欺詐其他商賈雲雲,真假難辨,傳得沸沸揚揚好不熱鬧。


    得到這些消息的徐泰,在家裏砸爛了茶盅,直言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容清瀾簡直就是個壞事的狐狸精!如果不是她,事情怎麽會到這樣的地步。本來圍魏救趙,現在沒救成反而惹禍上身!丁舉文是他們舉薦上去的,現在丁舉文出了事,皇上鐵定懷疑四王爺!


    本來這個案子就是個應天府可以搞定的案子,結果夏翌辰驚世駭俗的舉動,讓靜宬長公主去求情,直接捅到了皇上眼皮子底下。皇上想不關注都不行,這樣一來,皇上絕對會發現他們在下麵搞的小動作!


    而永和堂怕是會因此遭到更加慘烈百倍的報複,沒有永和堂,四王爺如同失去一條臂膀,無論是銀錢還是醫藥,都要受到限製。到時候堇堂獨大,太子豈非又多一重保障!


    此時昏迷在床的阿醜並不知道,因為自己這一個案子,京城已經鬧得滿城風雨。


    ps: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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