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夜無月,樹影也有些朦朧不清。


    屋內唯一亮著的一盞守夜燈,透過窗縫散出淡淡光芒,微弱卻堅強。


    何思峻走到門口,輕敲兩下。


    “誰?”房間裏傳來婆子潑灑的聲音。


    何思峻想了想,稍微變了下聲音:“外麵抓了個賊人,來問問姑娘這邊可還好。”如今這院子裏,是敵是友分不清,謹慎為上。


    婆子也不是個大意的,沒有就此開門。不多時,屋裏傳來溫佩瑜的聲音:“一切安好,沒什麽事。”


    上善閣的人看不過眼了,私奔就私奔,把外麵的人打趴,帶走裏麵的人就完事了,還在這磨嘰什麽!


    何思峻剛想思索別的計策,隻見一群黑影躥出,直接砸門打趴那群婆子,動作快得令人發指。


    “哥們,你太婆媽了,幫你一把,不用謝啊!”上善閣的人說完再次消失。


    何思峻頓了一下,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顯然如今不是糾結的時候,於是迅速進屋。


    溫佩瑜拿著鎮紙躲在門後,隻知道外麵似乎發生了什麽大事,因而拿個東西保護自己,雖然也許沒什麽作用,但總比空手要強。


    何思峻推開門:“瑜兒,是我!”


    溫佩瑜剛想砸向來者,就聽見何思峻的聲音,大鬆一口氣,放下鎮紙跑過去,撲進他懷中:“思峻,我知道你會來,我就知道你會來!”說著忍不住啜泣起來。


    何思峻輕拍她安撫道:“好了,沒事了。外麵還有守衛,我們先出去再說。”


    “嗯!包袱我早就收拾好了,我們這就走。”溫佩瑜抹幹眼淚點點頭。


    從屋子裏出來,就看見院門已經大開,而那些守衛都被放倒了。


    何思峻疑惑:“不是叫你們拖住那些守衛就成,怎麽都――”


    “少爺,我們快拖不住的時候。一群黑衣人出來……還說什麽不用謝。”一個手下愁著苦瓜臉。


    何思峻了然:大約是同一夥人。


    “我們趕緊撤退再議!”如今不是摳細枝末節的時候。


    城門口,幾人會合。不多時,東方漸漸亮起,城門打開,驗過何家的通商鐵券後。馬車駛出城外。


    “思峻,我們現在要去哪裏?”馬車裏,溫佩瑜神色擔憂,永和堂勢力不小,萬一找到他們抓回去……


    何思峻有些踟躇,若他一人也就罷了。偏生帶著娘親和瑜兒,總不能帶著他們吃苦。而且,何家的通商鐵券不能再用。否則很容易暴露行蹤。沒有身份,也沒有足夠的銀子,該如何是好?


    正苦苦思索,一陣怪笑飄渺而來。


    陰陽人扒著路上的樹枝。直直懸空吊在路中間,這姿態著實有些毛骨悚然。


    馬車停下,何思峻掀起簾子,蹙眉盯著陰陽人,神情嚴肅:“你是何人,有什麽目的?”


    陰陽人哈哈大笑:“不用謝我!”笑著扔了一塊通商鐵券給他。


    何思峻疑惑地拿起來,看到了上麵金漆描繪的“堇”字。


    “你是堇堂的人?”何思峻陷入深思:堇堂如何得知我的計劃我的私事?如果這也能打探到。那麽那個阿醜,絕不簡單!


    陰陽人攤開雙手,不置可否:“總之,你們要是去淮南,碰上那個何家大少爺,我看就好玩咯!”言罷便消失不見。


    何思峻手握堇字通商鐵券,陷入兩難。何思岱他並不擔心,他擔心的是,如果去淮南,那個阿醜真的願意保護他們,並且有能力保護他們?可是不去淮南,天下之大又該何處容身?


    姑且先去淮南一看究竟,弄明白那個阿醜是何居心,至少不能稀裏糊塗欠人情。如果情況不好,那就繼續一路向西,到西南或者出玉門關去西域都好。


    “去淮南。”何思峻堅定咬字。


    堇堂後院,阿醜對夏翌辰行了一禮,有些摸不著頭腦:“世子有何貴幹?”平日裏如那兩個家夥如果想找她,肯定都是通過花琉離,或者按照他的手法,直接抓過去。可今日明目張膽來了堇堂,倒讓她有些不適應。


    “今日來堇堂,我想詢問姑娘一些藥理問題。”夏翌辰態度依舊散漫。


    阿醜早就習慣此人處事,也不以為意:“藥理問題我還能解答一二,世子裏麵請。”她伸手指向會議室。


    夏翌辰落座後開門見山:“補藥長期吃,會如何?”


    阿醜搖頭:“這就不好說了。第一要看那人體質如何;第二要看吃的是什麽。有些人生來陰虛,卻補陽不補陰,那就危險了。不知世子可否說詳細些。”


    “我之前問過一些郎中,他們不曾提到陰陽一說,所言有時候和我所見相同,有時候又相去甚遠,”夏翌辰的語氣帶了些許可笑的無奈,“我所問之人,體質我亦不清楚,但他藥中頗多當歸人參。”


    “是什麽病?”阿醜追問。


    “算不得重疾,卻小病小痛不斷。”夏翌辰回答。


    阿醜想了想:“治標不治本,所以才小病痛不斷。如今秋季,吃些生梨試試,若覺得乏味,堇堂的秋梨膏[1]也好。不過若說根治,還得我見著人對症下藥。”


    “好,多謝。”夏翌辰頷首離去。


    開安客棧內,夏翌辰將一盒秋梨膏交給俞則軒:“你回去提醒太子小心宮裏的事情,我怕貴妃動什麽手腳。”


    “也是,皇上一病,那些人就以為有機可乘了。昭貴妃自然要防,朝廷也要防,太子監國,難保四王爺不刁難。”俞則軒歎息一聲。


    “你記得讓去昱王府和我母親說一聲,讓她幫襯著皇後娘娘。另外我這邊還有些日子才能回去,讓她莫擔心。”夏翌辰閉起桃花眼。掩蓋掉所有神色。


    接到上善閣的消息,阿醜便知道何思峻一行快到淮南了,於是決定在城外攔下他們。城外攔截,一來表明自己實力不弱,否則怎會知道他們快到了。二來,荒郊野嶺,向來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好地方!


    “少爺。前麵有輛馬車橫在路中間!”趕車小廝緊張地回稟。


    何思峻也緊張起來:“停車繞道!”


    “何公子怎麽說走就走。”阿醜走出橫著的馬車,笑意盈盈。


    何思峻聽到這十分特別有些沙啞的聲音,輕舒一口氣,下一刻又緊張起來:“我還沒謝過阿醜姑娘相助之恩。”說著走出馬車。


    兩人在兩輛馬車攔出的空地上遙見。


    “昨日聽聞何老爺雷霆大怒,已經把你逐出門牆。還以持質罪[2]告到官府,恐怕你就是到了淮南城,也進不去吧?”阿醜攤開雙手,語氣惋惜。


    何思峻微眯眼眸:“阿醜姑娘莫非另有高見?”


    “此處不是久待之地,附近的村裏,我們可以詳談。”阿醜見他疑慮重重,不由歎息,“我若想對你不利。早就下手了,還用等到現在?而且,你現在有更好的去處?”說完就上車,也不管何思峻如何反應。


    因為何思峻除了跟著。沒有更好的選擇。


    一處樸素的院落前,兩輛馬車停下。


    阿醜走進院子,熟悉的農家擺設令她有那一瞬間的恍惚,似乎又回到了譙郡的日子。那段時光也許最純,卻無法伴她永恒。


    清醒過後,她才發現,她這輩子。怕是都離不開爭鬥了。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命?


    “何公子,你對何家還抱有希望。”阿醜鋒芒直指何思峻。


    何思峻冷笑:“我怎麽可能還對何家抱有期望?”


    “你該不會沒想過,如果你哥哥死了……”阿醜故意不說出後麵那幾句話。


    何思峻沒有言語。


    阿醜繼續推論:“可是你並沒有動過手,想必是知道,你從中撈不到一點好處。”


    “你怎知我撈不到一點好處?”何思峻不太服氣。


    “你大哥死,不管是不是你做的,都是你做的。”何思峻的父親肯定會認為是何思峻害死了何思岱,無論如何也要送他上斷頭台給何思岱陪葬,還能留他繼承家業?想得美!


    何思峻沉默。無疑,這句話說到了他的痛處,無論事實是怎樣,那個人始終認為是他的錯:“阿醜姑娘,那你又想給我指一條什麽樣的路?”


    阿醜似有猶疑:“你如今心不平靜,我也不好多說。先解決人頭朝不保夕的問題吧,持質罪可是要斬首的。”


    “怎麽解決?”何思峻也暫時把注意力放在這件事上。


    “我倒想聽聽你有什麽想法?”阿醜突然興起,想看看他能說出什麽來。


    何思峻低頭盤算片刻:“讓她出現,表明我並沒有挾持她。”


    “但如果一出現就被何家抓回去逼婚,你待何如?”阿醜提點。


    何思峻神色十分為難,像麵臨什麽重大選擇一樣。


    阿醜站起來拍拍手,冷笑道:“我最煩男人說什麽自己還沒奮鬥出來,不忍心讓她跟著吃苦。要是真不忍心,就讓她嫁別人好了,何必在這浪費人家青春!拋棄名節、離別家人跑出來,為了什麽?為了看你奮鬥看你成功而已?”


    阿醜一席話,噎得何思峻啞口無言。


    “懶得和你說,”阿醜一甩衣袖,抬步離去,“我的人把一切都準備好了,怎麽做,在你自己!”


    注:


    [1]秋梨膏也叫雪梨膏,是以精選之秋梨(或鴨梨、雪花梨)為主要原料,配以其它止咳、祛痰、生津、潤肺藥物,如生地、葛根、蘿卜、麥冬、藕節、薑汁、貝母、蜂蜜等藥食同源之原材料精心熬製而成的藥膳。


    [2]持質罪,即綁架罪。


    ps: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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